江易怔了一怔。
“但是雲蕭太子曾經募兵抵抗玄鐸入侵……”他記得民間對這位亡國太子的評價是非常好的。
“那是在元禎帝病倒之後的事了。”寧夫人顯然不願意多說:“苑家軍逼宮,勒死了妖妃,元禎帝稱病不肯退位,雲蕭太子持東宮私印無法調動戍邊軍隊,隻好在民間募兵,抵禦玄鐸國入侵。”
短短幾句話,卻可以想見當時情況如何危急,玄鐸國兵強馬壯,一旦入關,便可長驅直入,稍微不慎,便是亡國的下場。
可惜雲蕭太子抵抗住了玄鐸國入侵,卻無法抵禦當時民間層出不窮的造反,江東虞伯仲,山西陳四垣,都是大齊的心腹大患,誰知道最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大周天子橫空出世,滅了江東苟延殘喘的虞伯仲,招降山西內亂的陳四垣手下,然後一路打上京都,了結了大齊四百年的基業。
“不說這個了。”寧夫人把魚湯遞給江易,朝他笑笑:“這魚湯辛辣,有驅寒之效,當初京都大雪,雲蕭太子就是靠著這個才能徹夜批閱奏折,了卻天下大事的。”
魚湯酸辣得很,入口就有一股熱氣直衝鹵門,魚肉入味,又被挑去了細刺,鮮嫩酸辣,連湯底的酸菜碎末都是好吃的。
寧夫人摸了摸寧霄的頭,笑道:“這個你可不能吃,你還小,吃了要辣舌頭的。”
寧霄乖乖地點頭:“等我長大了就吃。”
在他心目中,江易雖然比他大不了幾歲,卻是十分了不得的大人,他要長成江易那樣,還要很多很多年呢。
江易喝完了湯,辣出了一身汗。看寧夫人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問道:“做法呢?”
“什麼?”寧夫人回過神來。
“你還沒說這道魚的來曆和做法呢。”江易問她。
寧夫人沒有回答,眼神似乎有些惆悵。
這道魚的做法,或者說來曆,其實非常簡單。
大概是那年寒冬,有位官家女子,入宮探望自己身為太妃的姑母,闖入失勢太子的雲蕭宮中。大概是宮中那些奸猾宦官,仗勢欺人的奴才,奉承著奸妃,克扣著太子的份例,數九寒冬,連一口熱飯都沒有。大概是那女子打抱不平,內侍顧忌她家也是戍邊將軍,但又不服氣,送來一些生食,想要為難他們。
她在娘家時也是金尊玉貴的小姐,從沒下過廚,看著那堆東西就犯難,但是看著那人溫柔笑著的眼睛,竟然也硬著頭皮上了陣。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雲蕭宮的冷,宮人克扣份例,連炭也隻給些帶煙頭的,凍得人連話都說不出來。她仍然記得那扇軒窗,那擺滿食物的案台,那條被去了骨頭的大鱸魚,還有他在廚下映著火光的笑容。
他們都說寧霄的眼睛像她,其實隻有她知道,寧霄的眼睛是像他。
因為這世上再沒有那樣的眼睛,能夠笑得這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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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切都過去了。
寧夫人抬起了眼睛,寧霄仍然依偎在她膝下,黑白分明的眼睛轉溜溜的,看一眼江易,又看一眼她,這孩子今天大概很開心。她平時忙著織場的事,一天忙完了,隻能去他房間看看他睡得是否安穩,問問奶娘他今天又做了什麼,鮮少有這樣溫存的時候。加上他最喜歡的“阿易”又在這裏,簡直是再好不過的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