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進來吧。”寧夫人對著臥室側門的簾子說道。
江易這才發現葉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抱了一個長匣子站在那裏許久了。
葉青的眼仍然是腫腫的，懷裏抱著一個精美的匣子，不過三尺多長，上麵紋繡葳蕤，用的似乎是金線，但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放劍的匣子，倒像是亂世裏逃難用來收拾金銀細軟的匣子。
葉青把匣子放在了桌上。
那匣子一靠近，江易就覺得心神一凜，寧夫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擱在桌上如蔥根般白嫩的手也收了回去，反而是寧霄毫無一點感覺，好奇地看著那匣子，還要伸手摸一摸。
“別亂動。”江易直覺那匣子裏裝的是非常鋒利的東西，連忙把寧霄的手拉了回來，寧霄懵懵懂懂地，被嚇了一跳，默默縮到他身邊。
“他不要緊的。”寧夫人語氣仍然溫婉，無限愛憐地摸著寧霄的頭：“這劍會認人，尋常人不能碰。當初叛軍打進皇宮，宮中有內侍想渾水摸魚，去文淵閣偷這把劍，被劍氣斬斷了手，我嫌血汙了劍匣，就換了個匣子，這匣子原本是我小時候用來裝琴的琴匣，這繡紋還是我姐姐繡上去的。”
江易眼神深沉地看著那個匣子。
“別怕，這劍是有道之劍。”寧夫人大概把他當成了尋常孩子，以為他是怕：“前朝開國□□皇帝是經過殺伐的，性格有些戾氣，偏偏左丞相楊炯也是個牛脾氣，直言進諫，終於觸怒了□□。□□拔出此劍，揚言要殺了楊丞相這個老村夫，繞殿三匝，九劍都砍空了。這才棄劍於地，把楊丞相扶了起來。史書上於是把這柄劍稱為‘王道之劍’。”
江易雖然見多識廣，但終究沒入過學堂，更別說看前朝史書，所以終究不知道這柄劍是何方神聖。不過他倒是終於想起來了，自己為什麼覺得怪異。
因為寧夫人講述這些故事的時候，和他的語氣全然不同。她的語氣親切許多，仿佛她口中的那些人“文昭皇帝”“慈和太後”“賢容皇後”都是她的家人一般，就連偶爾的敬語，也像是她家中長輩一般。
江易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了，看她的目光就複雜起來。
“我並不怕這柄劍，”他告訴寧夫人：“我隻是覺得這麼珍貴的劍，太危險了。”
他說的危險，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危險，她說是“王道之劍”，王道既是天子，天子之劍，怎麼能放在平民百姓的家中，這是要滅門的禍事。
而寧夫人也懂他的意思。
但她並不在乎，隻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不過是一柄劍而已。”她輕描淡寫地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大齊四百年社稷毀於一旦，多少稀罕東西被當做瓦礫一樣毀掉了。這世上東西再貴重，重得過人？皇室血脈尚且命如草芥，何況是一柄劍呢？”
她說“皇室血脈”的時候，手就輕輕地搭在寧霄肩頭，雖然語氣看似輕鬆，江易也聽得出她話中的悲憤，看見她指尖在微微地發抖。
說得再輕鬆，畢竟是生死的大事，何況還有一個幼小的寧霄……
江易心緒如同翻江倒海，一時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眼神複雜地看向寧霄。
寧霄卻不管這些，他正踮著腳從桌上拿了一個形狀精致的麵點下來，好奇地啃了一口，發現江易正在看自己，以為他是嘴饞，十分大方地把啃了一口的點心遞給他，笑得眼睛彎彎：“阿易你……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