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這才看清,那一道道銀光竟然是一條條閃著冷光的鉤索,鉤索頂端是鋒利的鉤子,而每一節鉤索上,更是有著尖銳的倒鉤,整條鉤索就如同一條條荊棘,直奔那人而來。
第一條鉤索撞上鋤頭柄,當即纏了上來,一道紅影紛飛而去,險些帶得鋤頭脫手,隻見那人大喝一聲,把鋤頭往回一拉,穩住陣腳。
更多的鉤索纏了上來。
有的直奔他的麵門,有的勾上了他的手臂,更多的纏在他的身上,隻聽見他悶哼一聲,顯然是受了傷。
“結陣!”那女聲冷冷道,紅影翻飛,竟然不知道她是哪一個。
庭院中的那人卻忽然發起狠來。
“想走!”他大喝一聲,雙臂圍著自己周身一揮,竟然硬生生將渾身如同跗骨之蛆的鉤索都攬住了,狠狠一攪,所有鉤索都纏在一起,像一條巨大的銀色蟒蛇,他往後一拖,力挽千鈞,空中那些紅影都被他拖得身形一滯。
“破!”女聲清冷。
那些空中飛舞的身影都驟然狂亂起來,如同風卷亂紅,纏作一堆,隻聽見金屬相割的尖利聲音,那一條鉤索纏繞而成的蟒蛇竟然硬生生從中間斷開,鉤索的主人都如同百鳥歸巢一樣,飛回了對麵的飛簷之上。
江易看得心中熱血翻湧起來。
“以力破法!”他難以按捺心中激動地告訴寧霄:“這就是以力破法。”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工巧不過都是虛幻,隻要足夠強大,什麼都無法困住真正的力量。這就是紅姨教給他的道理。
不過寧霄卻呆呆地看著庭院中的那個人。
“好痛啊……”寧霄皺著眉頭說。
那個人雖然攬住了全部的鉤索,也被鉤得渾身傷痕累累,而且他的右手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那一股鉤索上的倒鉤幾乎都勒進了他肉裏。
但他卻似乎不以為意,直接把手上那一把斷裂的鉤索往地上一扔。不知道那細細的鉤索竟然是什麼材質,能夠承受這麼大的力度都不斷開,最後隻有彼此互相切割,才能像壁虎一樣自斷其尾逃跑。
這些事那人似乎都不在乎,他徑直走到了庭院中的左側,似乎打量了一下那棵桂花樹。
“他在幹什麼?”江易皺著眉頭。
彼時月光昏暗,飛簷上的鉤弋殺手仍然在等待下一波進攻的時機,那人卻渾然不在意,直接走到了桂花樹下,忽然張開手臂,抱住了那棵有一人環抱大小的桂花樹。
“天,他要幹什麼?”寧夫人捂住了嘴。
昏暗的庭院中,隻見那人彎下腰去,抱住了那棵桂花樹的莖幹,然後悶喝一聲:“起來!”隻見地上的青磚一片片裂開,樹影搖晃,無數葉子打著旋下墜,泥土拱起,樹根斷裂的聲音不絕於耳,那人胸膛裏如同悶雷一般,響起粗重的呼吸聲。
“不能再等。”殺手中那冰冷的聲音總算有了些許情緒:“殺!”
飛簷上的那些紅影如同聞到血腥的魚群一般,狂亂地卷了過來,和剛剛的進攻不同,這次是抱著必殺的念頭,小小的庭院中一時之間殺氣漫天,真正是風停雲滯,蜻蜓不飛!
但這些都無法妨礙到那個人。
那棵幾層樓高的桂花樹,已經被拔出了磚地,一寸寸伸高,如同參天傘蓋一般的樹冠漸漸傾斜,陰影將庭院中的月光盡數擋住,漫天的銀光裏,那人硬生生抱著合抱粗的桂花樹,以翻江倒海之勢用力一攪,大喝一聲:“都給我滾!”
那瞬間,雲破月出,桂花樹的陰影掠過所有人的眼睛,而下一刻,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個身影,他穿著襤褸的衣衫,須發皆張,瘦弱的身影在那一刻高大如同參天的戰神。
“是乞丐!”江易大叫:“是那個乞丐!”
無數鉤索的銀光都被桂花樹卷了進去。
那些紅影都被帶得飛了起來,有一些被卷入了樹冠之中,更多的如同落紅一般,逃回簷上,但那乞丐大喝一聲:“滾開!”竟然硬生生將沉重的桂花樹高高地扔了出去,桂花樹重重地砸在了那排有著飛簷的瓦房上,將半麵牆壁砸得塌了下去。
乞丐站在庭院之中,朗聲大笑起來。
“老子平生最恨殺手!”他幹瘦的身體裏似乎有無盡的烈火在熊熊燃燒:“都給我滾回去!”
窗邊的三個人一時之間鴉雀無聲,兩個孩子都被這一幕震驚了。
寧夫人搭在窗沿上的手在發著抖,她感覺自己的喉嚨很幹澀,像卡著瓦礫一樣,那個名字在硌著她的喉嚨,仿佛再多一刻就要撕碎她的喉頭,破體而出。
她覺得自己必須告訴這兩個孩子,他是誰。
就像邊疆的婦人告訴自己的兒女,像京都的商人至今仍然傳誦著他的事跡,像每一個曾受過這個人的守護,每一個曾經安居樂業,合家團圓的中原人一樣,她必須告訴自己的孩子,這個老人的名字。
她說:“他是羽將軍。”
她停頓了一下,那柄刀子又在剜她的心了,自從六年前,知道邊疆發生了那件事的時候,這柄刀子,就在剜著每一個大齊皇室的心。這柄刀子讓他們夜不能寐,甚至不能再聽到那個“羽”字。
除了元禎皇帝,他心中隻有那個妖妃,他已經沒有心了。
她說:“老羽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