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黑子
那個市政府人員走出去招呼他的同事,然後就閱看下班市政府人員留下的筆錄了。
王後單獨與她小姑和女兒在一起。
這三個人麵麵相覷。
公主投身到王後的懷裏,緊緊抱著她。
伊麗莎白夫人走近她的嫂嫂,向她伸出手去。
“向天主祈禱吧,”王後說道,“聲音放輕些,別讓他們猜出我們在祈禱。”
有些荒誕的年代裏,祈禱——天主賜於人的內心的自然頌歌,在有些人的眼裏是可疑的,因為祈禱是希望和感激的舉動。然而在看守人的眼裏,希望或是感激是令人不安的根源,既然王後隻能希望一件事情,那就是逃跑;既然王後隻能感激天主一件事情,那就是為逃跑提供方便。
精神上的祈禱完畢後,這三人默默地呆著。
十一點鍾敲響了,接著便是正午的鍾聲。
在最後一下鍾聲在銅鍾上敲響時,螺旋形梯級上充斥著武器叮當聲,喧囂聲一直上升,傳到王後的耳中。
“哨兵換了,”她說道,“他們就要來找我們了。”
她看見她的小姑、女兒臉色變白了。
“中午到了,”塔下有人吼叫道,她摻雜著幾乎戀戀不舍的感情,最後向黑色的牆,以及雖算不上粗俗,但至少相當簡陋的家具掃了一眼,行了最後一個注目禮,因為這些都是她囚禁生活的夥伴啊!
第一道邊門打開了,此門開向過道。過道黑乎乎的,在陰暗中,這三個女囚得以掩飾她們的情緒。小黑狗在前麵跑著;可是,當她們走到第二道邊門時,瑪麗一安托瓦內特轉移目光不願看這道門,但是忠實的畜牲卻把鼻子貼著上麵的大頭釘,悲傷地輕喚了幾聲,接下便是痛苦的長嘯。王後挨著牆支撐著身子,匆匆而過,連呼喚小狗的力氣也沒有。
王後邁出幾步,雙腿發軟,不得不停下來。她的小姑和女兒走近她,這三個女人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成了痛苦的一族,母親把前額靠在公主的頭上。
小黑猛然趕上了她們。
“怎麼啦,”一個聲音吼道,“她下還是不下?”
“她下來了,”市政府人員說道,他一直站著,對這深沉的痛苦以如此單純的方式表現出來表示尊重。
“走吧!”王後說道。
她終於下塔了。
當女囚們下到旋梯下,麵對著最生一道門時,太陽正鑽過門縫,送進大束金黃的光芒,此時,隻聽得傳來一陣鼓聲,以示警戒,那沉重的門吱嘎嘎地轉動著,慢慢地開啟了。
一個女人坐在地上,更確切地說靠在門與石柱之間的旮旯裏,她就是迪鬆大娘,王後已經二十四小時沒看見她了,感到很驚訝,因為晚上和早上她們總要打照麵好幾次的。
王後已經看到陽光、樹木和花園,她的目光越過以花園為界的柵欄外,貪婪地尋找著那間充當飯鋪的陋屋,他的朋友大約在那裏等著她;迪鬆妻子突然聽見她的腳步聲,鬆開了雙手,這時王後看見她的一頭灰發下麵露出的一張蒼白、失神的臉。
她的變化太大了,王後驚訝得站住不走了。
這時迪鬆妻子帶著失去理性的人特有的緩慢動作,挨到那道門前跪下,擋住了瑪麗一安托瓦內特的去路。
“您幹什麼,好女人?”王後問道。
“他說我得請求您的寬恕。”
“誰?”王後又問道。
“披大氅的男人。”迪鬆妻子答道。
王後驚訝地望著伊麗莎白夫人和公主。
“走開,走開,”市政府人員說道,“讓卡貝寡婦走過去,允許她到花園裏散步了。”
“我知道,正因為此我才來這裏等她;他們不允許我上塔,而我又得請她饒恕,隻能在這裏等她。”
“為什麼他們不讓您上塔樓?”王後問道。
迪鬆妻子笑了。
“因為他們說我瘋了!”她說道。
王後注視著她,發現在這個不幸的女人失神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奇特的光,迷茫的目光,這目光已經不受思想支配了。
“哦!我的天主呀,”她說道,“多可憐的女人哪!您發生了什麼事情?”
“發生了……您不知道麼?”迪鬆妻子說道,“啊不……您是知道的,因為她就是為了您才被定罪的。”
“誰?”
“愛洛綺斯。”
“您的女兒?”
“是的,她……我可憐的女兒!”
“定罪……誰定的?怎麼回事?為什麼?”
“因為賣那束花的是她。”
“什麼花?”
“一束康乃馨……她本不是賣花女,”迪鬆妻子接著說道,仿佛努力搜索記憶似的,“她又怎麼會賣那束花的呢?”
王後打了一個寒戰,一根無形線把她所說的那個場麵與眼前的現實聯係起來;她明白,不該在這場徒勞的對話裏浪費時間了。“好心腸的女人,”她說道,“我求您讓我走過去,您以後再向我講述這些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