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附屬監獄 (2)
窗對麵支起了一張床,窗口邊上放了一把椅子,這就是王室監獄的全部家什了。
王後進入時請求把她的書和針線帶給她。
獄卒把她在寺院監獄裏開始看的《曆次英國革命》、《年輕的阿那爾夏西斯漫遊記》和她的刺繡交給了她。
憲兵們就在一板之隔的小間裏安頓下來。曆史留下了他們的名字,命運有時把最微不足道的人與曆史上的大災大難聯係在一起,他們曾看見電光在他們身上閃耀了一下,可巨雷卻把王座或是把國王本人擊成了齏粉。
他倆分別叫杜謝斯納和吉爾貝。
公社了解他們,知道他們是優秀的愛國者,所以指定了他倆,他們應該堅守崗位,直到瑪麗—安托瓦內特受審為止。公社采取這個措施是為了避免因每天換幾次崗而帶來的幾乎難以避免的麻煩。於是這兩個看守便重責在身了。
從這天起,除非話題有所顧忌,非得壓低嗓門才說不可的話,這兩個人的談話句句傳入王後的耳朵,因此她從他們的交談中知道了公社采取的這個措施,她既興奮又不安。一方麵,她心裏揣摩這兩個人大概是死心蹋地的愛國者,因為畢竟是在這麼多人之間被選中的;另一方麵,她考慮這樣她的朋友們就會有更多機會去拉攏這兩個隻知呆在原位不動的看守,這總比腐蝕她身邊百來個臨時決定的、每天都在掉換的陌生人要容易些。
第一夜,一個憲兵在入睡前,又習慣地抽起大煙來了;煙味鑽過隔板縫,包圍住不幸的王後。然而惡運不僅沒使她變得遲鈍,反而使她更敏感了。
她很快被煙嗆著,並且感到惡心。她的頭因窒息而昏昏沉沉的,但她的忠於自己不可馴服的自尊原則,沒發半句怨言。
夜深人靜,當她在痛苦地熬夜時,似乎聽見從外麵傳來的嗚咽聲淒厲而悠長,猶如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兆,讓人想起在狂風大作之夜,空寂的走廊裏夾著風雨突然傳來的喚起生命氣息的人的聲音。
她很快就辨別出這使她不寒而栗的聲音,這痛苦而持續不斷的叫聲原來是一條狗在碼頭上的哀嚎。她立即便想到她那可憐的黑子;在她從寺院監獄被帶走的一刻起,她一時把它忘了,眼下,她似乎又重溫了它的聲音。當時,這可憐的畜牲由於過分警覺,才失去了它的女主人的,那會兒,它悄悄地追隨其後,一直跟在馬車後麵,直到附屬監獄的柵欄前;女主人進去後兩扇鐵門關閉,差點兒把它軋成兩半,它這才走遠了。
不過,可憐的動物很快又轉回來,它明白它的女主人被關進了這個巨大的石頭墓塚裏,便吠叫著呼喚她,在離哨兵十步遠處,等待著她的溫存的呼應。
王後輕歎了一聲,引起看守的注意。
不過她隻是歎了一口氣,而且在瑪麗—安托瓦內特的房間裏沒發出其他聲響,她的看守也就很快放下心來,又沉沉地睡去。
次日,曙光剛剛升起時,王後已起床,穿戴完畢。鐵柵欄窗上篩下的道道藍瑩瑩的日光,落在她的那雙消瘦的手上,她坐在窗子旁邊,看似在讀書,其實思想已經從書本上飛出去了。
憲兵吉爾貝把屏風打開一點兒,默默地看著她。瑪麗—安托瓦內特聽見屏風擦著地板的移動聲,但沒回頭。
她故意挑一個位置坐下,讓憲兵能看見她的頭完全沐浴在晨光裏。
憲兵吉爾貝示意他的夥伴與他一起從縫口往裏看。
杜謝斯納走上前去。
“瞧,”吉爾貝輕聲說道,“她的臉色多難看呀;真可怕!她的眼圈紅通通的,表明她很痛苦,好像她哭過了。”
“你知道,”杜射斯納說道,“卡貝寡婦從不哭泣;她不屑於此。”
“這麼說,她是病了。”吉爾貝說道。
接著,他又提高嗓門問道:
“你說吧,卡貝女公民,你生病了嗎?”
王後緩緩地抬起眼睛,她那明澈的目光在向他倆探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