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戴奧道爾公民
黑夜以它那灰色的大幕包住了這間碩大無比的大廳,這個大廳永遠回蕩著律師尖銳的辯詞和訴訟人哀憐的申訴。
黑暗之中,在右首,依稀可見一根白色的柱子,它似乎一動不動地守在大廳中央,如同保護這塊聖地的幽靈。
在黑暗中惟一能聽到的聲音,便是耗子的齧咬聲,它們先是啃齧小書記員們的小隔間,然後又啃齧鎖在裏麵的文件資料。
間或還可聽到馬車鑽進被某個院士稱之為泰米斯(泰米斯在希臘神話中是司正義與秩序之神。)殿堂的聲音,以及似乎從地下鑽出來的鑰匙的咯咯聲,但這一切仿佛都是天外來音,微弱的聲響隻能更增加寂靜的氛圍,就如遠處的燈光使近處的黑暗更濃更黑一樣。
這座宮殿的大廳的外牆上還沾著九月大屠殺犧牲者的斑斑血跡,就在當日,二十五個人被判以極刑的從樓梯上走下來,大廳的後麵地下僅幾法尺深處,便是附屬監獄的死囚牢房,裏麵堆滿了白花花的屍骸。不言而喻,此刻如有誰膽敢呆在那裏,定會嚇得魂飛魄散的。
然而,就在這恐怖之夜,在這幾乎是莊嚴肅穆的沉寂之中,傳來了輕微的聲響。書記員的一個木質隔間的門咯咯轉動了。一個比夜的幽靈更加黑的影子悄悄地鑽出隔間。
那個書記員低聲稱之為“先生”,而他本人卻自稱為戴奧道爾的狂熱的愛國者躡手躡腳地在高低不平的石板地麵上潛行。
他的右手拿著一根粗大的鐵橇棒,左手壓著腰帶上的雙筒手槍。
“從那個小隔間起數至第十二塊石板,”他喃喃自語道,“嗯,這是第一塊的端點。”
他一麵計數,一麵用腳尖去碰觸石板縫,年代久遠,石板縫之間開裂了。
“嗨,”他停下來自語道,“我測量得準確嗎?我會堅強起來麼,她呢,她有足夠的勇氣麼?啊,是的,她的勇氣我素來敬佩。嗬!天主啊!當我握住她的手,對她說:‘夫人,您得救了!’……”
他站著不動了,仿佛被這沉沉的希望壓垮了似的。
“啊!”他接著自語道,“‘這是多麼大膽而不可思議的計劃啊!’那些鑽進被窩,或是隻是化裝成仆人在附屬監獄周圍徘徊的人才會這樣說,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我敢作敢為的氣魄,那是因為我不僅想救王後,而且主要是想救那個女性。
“行了,幹吧,再把步驟溫習一遍吧:
“撬起石板,這沒什麼;讓洞穴開著,這就有點兒危險了,可能有人要來巡邏……不過,不會有人巡查的。我沒引起他們懷疑,因為我沒有同謀,再說,像我這樣心急火燎的人也無需花多少時間穿過這條陰暗的走廊吧!我隻消三分鍾就鑽到她的住房下麵了;再用五分鍾,我就撬起壁爐內膛的磚塊;她會聽見我幹活的聲音的。她膽識過人,決不會害怕的。相反,她會明白,拯救她的人來了……有兩個人看守她,當然這兩個人要跑過去……
“嗯,不就兩個人嘛,”愛國者冷冷一笑,瞧瞧腰間和手裏的武器,“兩個人,隻需兩聲槍響,或是兩家夥撬棍。可憐的人哪!……啊!不是還有許多人都死於非命了嗎,他們並沒有犯法啊。
“幹活吧!”
說著,戴奧道爾公民把撬棍有力地插進兩塊石板的縫隙之間。
正在這時,一道強烈的光像石板上出現一條金色溝渠似的照射了進來,穹頂下回聲陣陣,陰謀者掉轉身子,他一個箭步,又返回蹲在小隔間裏了。
不多會兒,遠遠地傳來了微微的說話聲,那是人們夜間呆在巨大建築物裏習慣壓低嗓門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