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一束紫羅蘭 (1)
讀者不難預見,在藏匿熱納維也芙和莫裏斯的這個如此溫暖的小屋裏,是不可能長時間保持平靜的。
狂風暴雨,雷鳴電閃之中,鴿子的小巢與隱藏它們的大樹一齊晃動起來。
熱納維也芙又為另一個人操起心來,現在她不再擔心紅屋騎士,而是為莫裏斯惶惶不安了。
她很了解她的丈夫,她心裏明白,既然他失蹤了,說明他得救了;她料定丈夫得救,就輪到為自己發抖了。
在那個似乎沒有膽小鬼的年代裏,也不敢把她的心事說給最膽大妄為的人聽,然而她那紅紅的雙眼和蒼白的嘴唇還是流露出她心事重重。
一天,莫裏斯輕手輕腳地轉回家,其時,熱納維也芙正想入非非,沒聽見他進門。莫裏斯在門口站住,看見熱納維也芙坐著一動不動,目光呆滯,雙手無力地平攤在膝上,腦袋垂落在胸前,她正走神。
他帶著深深的憂慮看了她好長一會兒,因為少婦心裏在想什麼,他也一清二楚,仿佛他對她的內心洞若觀火一般。
他向她邁進一步,對她說道:
“您不喜歡法國,熱納維也芙,向我承認吧。您甚至對這兒的空氣也避之不及,而您走近窗子向外邊看時,也會惡心的。”
“嗬!”熱納維也芙說道,“我明白我的想法瞞不了您;您猜對了,莫裏斯。”
“可這是個美好的國家,”年輕人說道,“眼下的生活很有意義,也很充實:法庭上,俱樂部裏和謀反者都在積極而緊張地活動,反襯了家庭生活格外溫馨。在回家的路上,人們的心裏熱情洋溢,又帶著明天不能再愛的一點恐懼,因為明天也可能活不成啦!”
熱納維也芙搖搖頭。
“這是一個無法效忠的無情無義的國家!”她說道。
“什麼意思?”
“嗯,您為這個國家的自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如今,你不也受到懷疑了嗎?”
“可是您,親愛的熱納維也芙,”莫裏斯說道,目光裏充滿著憐愛,“您是這種自由的不共戴天的敵人,您對它壞事做盡,然而現在您還不是安安靜靜,無憂無慮地在一個共和分子的家裏睡大覺麼!您瞧,扯平了吧。”
“是的,”熱納維也芙說道,“是的;可這個局麵維持不了多久,因為不公平的事都長不了。”
“此話怎講?”
“我想說,我是一個女貴族,我做夢也在希望您的主張失敗和您的思想體係崩潰;我甚至在您的家裏還在幻想著舊秩序的回歸;至少按照你們的理論,我一旦被認出來,就會讓您喪命和蒙受恥辱;莫裏斯,我不會像個幽靈似的在這裏住下去的,我不能把您引向斷頭台。”
“您到哪兒去呢,熱納維也芙?”
“到哪兒去?等哪一天您出門了,莫裏斯,我就去自首,也不說出從哪裏來的。”
“啊!”莫裏斯從內心發出叫喊,“已經忘恩負義啦。”
“不是,”少婦把胳膊摟住莫裏斯的頸脖說道,“不是的,我的戀人,最忠誠的戀人,我對你起誓。我不希望我的兄弟像一個謀反者那樣被抓住,處死;我不希望我的情人像叛徒那樣被抓住,處死。”
“您真會這麼去做,熱納維也芙?”莫裏斯大聲問道。
“真得與天堂上有一個天主一樣!”少婦答道,“再說,懼怕已不足道,我隻有悔恨。”
說著,她垂下了頭,仿佛悔恨重得難以承受似的。
“啊!熱納維也芙!”莫裏斯說道。
“您現在明白我說的,特別是我經受住的考驗了吧,莫裏斯,”熱納維也芙繼續說道,“因為這種悔恨,您也有……您知道,莫裏斯,我獻出我自己,並不等於我擁有自己;您得到我並不等於我有權獻出啊。”
“行啦!”莫裏斯說道,“行啦!”
他的額頭蹙起了皺紋,他那如此明澈的目光裏流露出決心已下的光彩。
“我將會向您表明,熱納維也芙,”年輕人繼續說道,“我隻愛您一個人,我將向您證明,任何犧性與愛情都不能相提並論。您憎恨法國,那行,我們就離開它。”
熱納維也芙合起雙手,看著他,熾熱的目光充滿了敬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