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夠,還不夠,水,水還不夠!”
隨著少年這翻來覆去的低聲喃語,雨勢居然立刻變大。
原先隻是淅瀝小雨,醉酒的李狗子還能興致不減的在其中漫步,轉眼間,便已經大如瓢潑。
雖還不能和十數日前,遠遠望到的那宛若天罰的大雨相比,但也絕對是幾年一遇的暴雨,即便是慣能吃苦的莊稼漢子,也不會在這種時刻出門。
但少年奔行的身影,卻是如此快速,堅定無比。
銀線交聯,雨勢如幕,遮蔽視線。
不過幾個呼吸,方靜容眼中,便失去了少年的蹤跡。
平常阿呆犯癔症的時候,不過是全身哆嗦,抱頭打著擺子,連悶哼都極少發出,可從沒有如此癲狂過。
不然,阿娘怕是也不會同意他吃住在家裏,勞神照顧。
看著漫天大雨,方靜容呆愣良久,終於是跺了跺腳。
她可絕不放心一個犯了瘋病的呆子四處亂跑——更何況,之前,他還趕跑了李狗子,變相地幫她解決了騷擾。
但正要不顧大雨,衝入其中的時候,卻看見一個黑點,由小到大,漸漸清晰。
大雨瓢潑,狂風呼嘯,但少年的身形,卻沒有半分搖晃,步伐,也還是一如平常,不慌不忙,不緩不急。
方靜容暗嗔一聲:都不知道走快些,真是個呆子。心中卻是一寬,忙舉起破舊的小傘,小跑著迎了上去。
雷聲低沉,宛若遙遠的天庭戰鼓,又好像是幼獸的無力嗚咽,雲層急速聚集,層層疊疊,昏暗一片,蓋下日光,忽然,一道閃電撕裂蒼穹,照亮大地。
借著電閃的光芒,撐著小傘的方靜容入眼的,是少年那還在微微顫抖的臉龐。
悔恨,痛苦,迷茫!
好像將所有的雨量,一次性釋放了一般,傾盆暴雨沒持續多久,便漸漸停息。
夜幕降臨,風清月朗。
方家娘子勞累一天,拿了幾十大錢回到家中,便聽女兒說了今日的事情,不由大怒。
“直死先人的賊潑皮,趁著酒勁,居然敢來騷擾咱家的閨女,還敢放狠話下次再來?你爹的名聲可還沒全墜呢!”
稍稍平靜了下,又有些感興趣地說道:“沒想到那呆子傻雖傻,還有把子力氣。嘿,被人踩到泥裏了都沒動靜,被拽下那鐵疙瘩就爆發,沒準是以前他家的傳家寶呢,我就說,怎麼抓住死活不鬆手。”
“不過是把斷掉的劍嘛,還鏽跡斑斑的,值個什麼。”
“動動腦子啊,這斷劍看上去怕是連回爐重練都費勁,但保不齊是件古董呢,萬一還是某位名人用過的,那就值大錢了。嗬,想不到我好心救個落水的,還能賺上一筆。”
“不過確不知到哪兒才能堅定,要被騙了,那就虧大了。”
方靜容心頭一跳,但仍是皺眉道:“阿娘,你怎個這樣,這再值錢也是人家的東西。”
“小孩子家家,懂個什麼!我供他吃,供他喝,還白搭自家閨女照顧,也不知道費多少錢。要是正常人還好,偏就是個三棍打不出一個屁的呆子,咱也不求滴水恩湧泉報,但莫非一輩子白養個吃飯的嘴?”
“再說了,這呆子,什麼也不懂,拿著有什麼用?不如拿來改善家境。咱家最近兩年過年都沒祭祖了,死掉的先人都要給活人讓位,還要被一個傻傻的呆子拖著下水麼?”
“阿娘!阿呆他夠可憐了,你還奪人家最後的念想?你不是都剝了他之前的長衫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