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依然輕柔,樹影依然晃動。那高大的駿馬,華貴的馬車,無法言說的女子,都好像隻是癡人囈語,一夢黃粱。
落魄書生筆下的誌怪傳奇,在現實中真切上演,少年卻宛似一無所覺。
隻是愣愣的盯著馬車消失的地方看了幾眼,便又轉過頭來,繼續望著奔流不止的陳河。
一頭傻傻的兔子,一點點拱著少年端坐的身體,試圖吃到一半被壓在身下的嫩草,一隻虎斑大蚊子,嗡嗡叫著落在脖頸處,好好的飽餐了一頓,一根不粗的樹枝忽然落下,正好砸在肩頭,抖落下的樹葉灑了一身。
刺眼的日光開始柔和,又逐漸變得昏暗,日影低垂,夕陽沉沉,轉眼,便是一日過去。
這一切擾動,都沒有讓端坐河邊的少年動上分毫,就宛若一座沒有生命的精美雕刻,沉默,呆滯。
直到夕陽沉沉的此刻,“石雕”才活了過來。
拿出浸泡在陳河裏的斷劍,少年活動了下關節,便如過去的十幾日一般,向小鎮內走去。
步履緩慢,乍看之下,還有些蹣跚,但仔細望去,每一步之間的間隔,都完全相同,不多不少。
好像一台精準的可怕的機器。
這段陳河,與小鎮隔得並不遠。
即便少年走的不快,也不過半盞茶時間,就接近了小鎮。
以往走到這裏,總會再經曆一次歸家的孩子們的挑釁,少的時候三五成群,多的時候十幾個都有,今天卻是一片冷清。
鎮口的大槐樹下,是做好了晚飯的婦人們閑話的最愛場所,如今也隻剩下了六七個膀大腰圓的還圍坐在一起。
此時看到少年走入,還堅守著“陣地”的婦人們也齊齊向後縮了縮,眼神警惕地盯著他。
好像眼前的,不是什麼呆傻的少年,而是一個凶惡的昂藏大漢一般。
等他走過了,才有閑言碎語遙遙傳來。
“就是那個呆子?”
“可不是,殺了人還敢往鎮子裏走,真當這沒王法了。我老早就覺著他總抱著把殘劍有問題,沒想到還這麼囂張。”
“嘁,王嫂看你說的,他不就是個傻子麼,還懂王法?”
“殺了人的,那還能叫傻子?我看啊,是瘋子才對。聽說他還時不時痛苦的抱頭?這種人啊,最危險了,指不定什麼時候發起瘋來,就把你剁了。”
“是啊,不過那李狗子,是真被他殺得?不會是又訛上了吧。”
“嘿,我堂弟親自去看的,那還能有假?雖然就腿上劃得那一道小口子,但聽他講,都徹底變黑了,流出來的血都變色了。聽人說呐,李狗子剛回去就不對了,整個人軟軟地暈在床上,都快走了,才講出真相。那把劍啊,一定有毒。說書人說什麼來著?見血封喉?”
“就是嘛,哪家訛人,要把自家親兒子搭上去的?我也老早就看那瘋子不舒服了,不知道李屠戶準備怎麼炮製他?”
“怎麼炮製?一命抵一命唄,說到長安城去,也是這個理。就是林先生他家那口子要倒黴了,李屠戶那暴脾氣,嘖嘖。”
“方先生是好人呐,但收拾下也好,她們家**孤女,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還公然養漢子,要不是她們,這瘋子能活下來?李狗子能死?我這可不是對不起方先生呐,就他再世,恐怕也會被自家婆姨氣死。”
“......”
漸行漸遠,碎語聲逐漸不見,少年就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一般,繼續沉默著行進著。
剛走出百來步,遠遠的,便有怒吼叫罵的聲音傳來。
“這是讀書人的宅子,你們這群混混賴子也敢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