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哼一聲,君不豪道:
“我不殺你們,留個活口帶個信給姓鐵的。”
迎麵,那漢沉聲道:
“說!”
君不豪道:
“告訴姓鐵的,他一日不放勝小玲,我便天天給他製造痛苦;如果他是個人物,放了勝小玲,君大爺接受他的任何挑戰。”
那漢道:
“就是這麼幾句狗屁話?”
“追魂老”君不豪雙目一亮,凶光立現的罵道:
“娘的老皮,刀下之俎,猶待逞口舌便宜,原本叫你二人活生生的走去,卻是你的這句使我厭惡的話,令我不能寬恕。”
話聲落,便聽得二人“哎喲”一聲
可好,一人左耳,一人右耳,那麼均勻的閃落在草地上,血已自二人捂耳的指縫往外噴灑。
君不豪大吼一聲:
“滾!”
兩個漢果然抱頭鼠竄而去。
現在,詛咒、謾罵、哀叫聲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歡呼、激奮、痛快、欣喜——
顯然,這次搏殺是個大獲全勝的結局。
十人往君不豪這麵愉快地走來,隻有一人在追趕兩個受傷的人,那便是“花豹”任三成。
君不豪見追的是自己放走的二人,忙高聲叫道:
“任副堂主,別追了,總得有人傳個音信給姓鐵的,要不他哪會知道誰在給他製造痛苦。”
“花豹”任三成回頭應道:
“捎信一個也就成了。”
君不豪道:
“兩個帶了傷,由他們去吧。”
這時陶勇聳動著雙肩,道:
“這一戰下來,我才真正體會到兵不在多要精的道理,我們以十二人對付他們百人,猶能對敵人加以痛殲而我們連一個受傷的也沒有,這簡直算得奇跡了。”
“追魂老”君不豪道:
“這隻是個開始,往後尚不知還有多少拚殺在等著我們,剛才……”
“銀刀”戈清鬆笑道:
“二當家的苦心我清楚,剛才二當家猶怕我們之不幸有傷的,是吧?”
點點頭,君不豪道:
“我的意思是見敵人太過多,我們等於要以一對十,所以在燒了他們糧車以後我就要放走他們,隻要奪下他的糧車,我們便達成了打擊‘黑虎寨’的目的,不料姓喬的真夠人物,倒是大出我所料。”
陶勇笑道:
“更出人所料的竟是我們大獲全勝,哈……”
望著一地屍體,可真夠慘,沒有一個活的——
“追魂老”君不豪立刻對大夥吩咐,道:
“且找個低窪地方把這些屍體堆放一起,伐樹遮蓋,然後用石塊掩埋。”
這時候已是斜陽穿林,那原本一片大火的坡上,連餘燼白煙也漸漸在消失。
十二人一齊動手,半個時辰已將屍體處理完畢,連兩車糧食也全推落在坡溝裏去了——
趙溝橋在唐山東南八十二裏地方,這兒是唐山黑虎寨的第七分舵所在,有條運河直下江南。
這趙溝橋不算大,但安處在三縣相交,又有水旱碼頭,大量貨物便以此地作為轉運站及交流處,因而也造成了這個小城經常有些畸形的熱鬧與擁塞。
便是熱鬧與擁塞吧,在這近三更天時光也差不多全該安靜下來了——
夜,是個涼森森的夜,除了幾處秦樓賭館仍在燈火隱約的逗弄樂之外,其他地方也已叫一片沉沉的黑暗給蠶噬了,黑黝黝的屋宇裏,不消說,人們早巳擁著熱呼呼的老棉被尋夢去了……
趙溝橋這地方因交通而帶動了繁華,這個相當大的市集可並沒有城牆,連鎮上的街道也分不出南北東西向,而每條街都是以名字為準——
有八王街、狀元街、將軍街、李候街——
其就以八王街最大,唐山黑虎寨的“江南綢緞莊”便開設在八王街的正間。
“江南綢緞莊”的貨色,在這趙溝橋沒有第二家,因為這兒沒有人敢於同他們競爭,所以不管零售與批發便全由這家綢緞莊一手攬,一手包。
“江南綢緞莊”的大掌櫃可是個道道地地的生意人,聽說他年輕時候曾在杭州“萬象綢緞行”學過這門學問,是個內行人物。不過“江南綢緞莊”也有東家,這位人物就是個十足外行人……
話可又說回來,那年頭外行人弄個內行人替他掌管生意,原本就是平常稀鬆的事,尤其是這位大響馬出身的“拘魂手”閻世齊,他更不怕他的內行掌櫃啃吃他的冤枉,當然,除非掌櫃不要命。
“拘魂手”閻世齊是“江南綢緞莊”的東家,實際上他就是“黑虎寨”第七分舵舵主,手下五個把式守在店裏,二十四個夥計被叫做相公——
那年頭,生意店的夥計,尤其是小夥計,便全被冠以姓叫相公,像是王相公,李相公。如果有人把這些相公當成了公哥兒,那才叫鬧笑話!
別管怎麼說,“江南綢緞莊”裏的夥計們看起來一個個穿著藍長衫,一頂黑緞瓜皮帽,光景是一副笑麵迎人的和氣模樣,實際上卻並非那麼回事。
現在——
一連四大間門麵的“江南綢緞莊”門板已經插牢,從裏麵傳出來的聲音是“丁丁當當”扣算盤兒的聲音。有個管賬的還像唱山東小曲似的念著一本流水賬,這就表示這家生意今天的進賬……
“江南綢緞莊”裏的算盤兒撥得清脆,但比之“八王街”最南麵的官道上十二匹馬蹄聲可又小巫見大巫——
一樣是“叮咚”聲,但這十二匹馬可就令人心悸多了。
快馬就在門口掛著的一盞暈糊糊紅又暗的紙糊燈籠下一溜的停下來,現在,馬上的人物已看清貼在燈籠上的幾個大紅字:“迎賓客棧”。
馬蹄聲剛停不久,客棧的大門便被拉開來,從門裏麵跳出個小夥計,哈哈笑著迎上前,道:
“爺們一路辛苦,快請店裏坐。”
當先一人走上台階,道:
“馬匹上槽,弄桌吃的,房間找清靜的,完了我們要好生歇著。”
這人邊說,大踏步便往店走,另外十二人跟在他身後麵,一溜的全走入店裏麵——
那夥計立刻往店叫道:
“毛二,快把客人馬匹拉到馬廄上料。”
斜刺裏,隻見一旁有間小瓦屋,從裏麵走出個正拴腰帶的漢,笑道:
“聽到了,就剛才那陣蹄聲我就醒了。”
客店堂上有個大圓桌,十二個大漢往四周一座,那小夥計順手提了個大茶壺,一個盤上放滿了茶杯,於是他十分熟練地翻過茶杯倒著茶,笑道:
“爺們吃什麼?小立刻往灶上叫。”
又是那個灰衣大漢,隻見他劍眉一揚,道:
“半夜三更你們能端出什麼好吃的?”
小夥計笑咧了嘴,道:
“趙溝橋是個水旱碼頭集散地,別說各位半夜三更天趕來,便街上幾處賭場有時候來要幾桌酒席,我們也照樣端得出來。”
點點頭,那人笑笑道:
“那就撿你們最好的弄上來,如果令爺們滿意,少不了你的賞銀。”
茶壺放在桌麵上,小夥計手一拍,笑眯眯地道:
“咱們就這麼辦,爺們坐著喝茶,我去灶上叫,別的不敢吹牛,讓爺們吃個痛快,絕無問題。”
望著小夥計走去,有個麵貌生硬得如一塊冰的山羊胡漢低聲道:
“二當家,我們須要在這兒住一夜?”
劍眉一緊,那人道:
“石堂主的意思——”
一捋山羊胡,姓石的道:
“屬下以為,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做了走人。”
輕輕搖頭,那人笑道:
“石堂主的意思我懂,可也別忘了,我們也是人,血肉之軀的大活人,反正我們已經來了,早一天晚一天差不到哪裏。這些天大夥盡在刀口上滾,有機會叫大夥吃一頓再養足勁,幹起活兒不更利落?”
不錯,說話的這位年不過三十出頭人物,正是“百靈堡”二當家“追魂老”君不豪,姓石的當然就是“百靈堡”直屬川縣第四分堂堂主“快刀手”石敢。
自從他們十二人在荒林坡前劫燒了“黑虎寨”的糧車以後,便立刻繞道趕來這趙溝橋——
“追魂老”君不豪是聽“青龍集”第一分堂堂主“鬼使”陶勇所說,趙溝橋的“江南綢緞莊”是黑虎寨的一個分舵,更是黑虎寨一大財源,毀了這家綢緞莊,等於是割下鐵寨主身上一塊肉!
現在——
“追魂老”君不豪與他的十一位正副堂主,在酒足飯飽之餘,分住在後院的大客房裏——
君不豪交待小二,絕不許有人打擾他們安寧——
就這樣,十二個人直睡到第二天午時方才鬆散著一身筋骨起來……
君不豪還真擔心趙溝橋的黑虎寨眼線會認出他們之間的人,命小二把一應吃的送到後麵房裏——
君不豪對大夥低聲道:
“我想派兩個人去踩盤,我們總得探清楚那家綢緞莊的街名、方向,裏麵是些什麼人物……”
“鬼使”陶勇道:
“青龍集距此一百多裏,怕真有人認出我來……”
君不豪望向陵州第三分堂堂主“鐵算盤”官永,道:
“陵州距此五百裏路,此地人應不會認出官堂主的真正身份。”
“鐵算盤”官永道:
“我也是第一回來此,黑虎寨的龜孫們是不會知道我是老幾。”
君不豪笑笑,道:
“那就煩你同巴副堂主走一趟。”
巴龍施禮,道:
“屬下絕不令二當家失望。”
君不豪道:
“跟著官堂主走一趟,絕不能同他們起衝突。”
官永點頭,道:
“屬下懂得。”
於是官永與巴龍二人一前一後的離了這家“迎賓客棧”。走出客棧,可也真巧,正碰上五匹快馬從二人身邊奔馳而過,街上的行人聞得馬蹄聲,早紛紛往兩旁讓道而走,怒馬就在人叢馳過。
冷冷一笑,“鐵算盤”官永道:
“娘的皮,單就從衣著上看,八不離十是黑虎寨的人物。”
後麵,巴龍道:
“我們快趕過去,也許能聽出些什麼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