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一般的遠近偶爾有個人影在移動,
矮樹叢與高樹,(當我舉目時,它們就像在偷偷望著我,)
列隊前進的時候,會有思想,
啊,溫柔而又奇妙的思想,
想到生和死、家庭、過去、心愛的人以及那些遠方的人們;
我坐在地上的時候那裏是一支莊重而又緩慢的隊伍正在前進,
在野營時那忽明忽暗的火光旁。
自地裏出來吧,父親
自地裏出來吧,父親,我們的彼特來信了。
到前門來吧,母親,你那可愛的兒子來信了。
看啊,這是秋天,
看啊,樹木更綠,更黃,也更紅了,
微風裏正在抖顫的樹葉令俄亥俄的村莊顯得涼爽而又甜蜜,
果園裏麵懸掛著成熟的蘋果,棚架支著的藤蔓上懸掛著葡萄,
(你能夠聞到藤蔓上那葡萄的氣味嗎?
剛才蜜蜂們還在嗡嗡地穿飛著的蕎麥,你能夠聞到嗎?)
看啊,尤其是雨後的晴天是多麼的寧靜,多麼的明亮,還點綴著些奇妙的雲彩,
地上也是一樣,一片寧靜,全部都生氣勃勃而又美麗,農莊也百事興旺。
地裏的全部都非常興旺,
但現在父親卻自地裏走了上來,聽從了女兒的呼喚,
母親也來到了門口,立刻便來到了前門。
她盡可能地加快速度,不祥的預感令她步履不穩,
她顧不得花費時間去理順頭發,或是將頭上的帽子戴好。
快快拆開信封,
啊,雖然署的是我們兒子的名字,但這不是他的筆跡,
啊,是陌生人為我們親愛的兒子代寫的,啊,母親的心受到了多大的打擊!
她隻見麵前的一切在浮動,於是兩眼發黑,隻聽見了主要內容,
那支離破碎的句子:胸口受到了槍傷,騎兵遭遇戰,已被送進醫院,
目前情況稍差,不久有望好轉。
啊,雖然俄亥俄欣欣向榮,到處都是城鎮與農莊,
現在我卻隻能看見一個人的形象,
她的臉色蒼白,頭腦麻木,四肢沒有力量,
倚靠到門柱上。
好母親,不要如此悲傷,(才長成的女兒哽咽著說,
小妹妹們擠成了一團,不發一言,心中驚慌,)
你瞧,好母親,信上說不久彼特便會好轉。
哎呀,可憐的孩子,他是永遠都無法好轉了,(其實也不需要好轉,
那勇敢而又樸素的靈魂,)
他們站在家門口的時候他早已死去,
那獨生子早已死去。
不過做母親的卻理應好轉,
不久她那瘦削的身子便穿上了黑衣,
白天她咽不下飯,晚上睡不安穩,還會時常驚醒,
她在午夜醒來,嗚嗚哭泣,隻懷有一個深切的願望,
啊,希望她能夠悄悄離開,默默逃離人間,
去跟蹤、尋找,去同她那親愛的亡兒到一起。
一個晚上,我於戰場上站了
一班奇怪的崗
一個晚上,我於戰場上站了一班奇怪的崗;
那天,你,我的兒子和我的夥伴,都倒在了我的身邊,
我隻看了你一眼,但你那親愛的眼睛卻回報給我終生難忘的一瞥,
你的手僅碰了一下我的手,啊,孩子,那是你倒到地上的時候伸過來的,
於是我又連忙前去參加戰鬥,那勢均力敵的戰鬥,
直至深夜我下班了才最終回到了原地,
我看到你死後僵冷成這個樣子,親愛的夥伴,看到你那報人以熱烈之吻的身軀,兒子,(今生已經不再可能像這樣報答了,)
星光下,你的臉裸露著,四周顯得是多麼的異樣,微微的夜風吹得非常清涼,
我長久地在彼地彼時站著崗,四麵是那隱隱的廣闊的戰場,
奇妙而又甜蜜的崗,在那芬芳而又靜穆的黑夜裏,
卻沒有掉下一滴淚,甚至都沒有一聲長歎籲出,我凝視了好久,好久,
然後我半躺臥似的坐在了你身旁的地上,兩手托著下頜,
同你,我最親愛的夥伴,一起度過了甜蜜的時光,不朽而又神秘的時光——沒有一滴淚,也不說一句話,
這是沉默、愛和死亡的站崗,是為了你,我的兒子以及我的士兵站崗,
那時候高空的星光默默照亮,在東方又有新的星群悄無聲息地出現,
勇敢的孩子,是為你所站的最後一班崗,(我沒能救下你,
你死得太快了,
你活著的時候我忠誠地愛你,關心你,我想我們一定會重逢,)
直到黑夜勾留到了最後的時刻,黎明剛剛到來的時候,
我將自己的夥伴用他的氈子包裹,將他的身體嚴密地裹住,
將氈子整理妥當;小心地將頭裹住又將腳裹住,
就在彼時彼地,在初升太陽的沐浴之下,我將我的兒子安放到了那草草挖出來的墓穴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