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身量力氣差不多,一打起來拳腳無眼,頃刻間彼此都掛了彩。龍元秀一口血唾沫吐在應翔臉上:“個娼婦濫妓養的小雜種,敢在老子麵前充主子少爺,剝了那身狗皮,你他媽連豬都不如!”
應翔氣得哇哇大叫,更不顧體麵與之打鬥。他手下幾個小廝見主子被打,豈有幹瞪眼的?或提棍棒或舉板子圍住龍元秀打罵。龍元秀赤手空拳搏鬥一陣,最終不支被擒。應翔兩隻眼睛各挨一拳,腫得隻剩兩條縫。而龍元秀被四五個人按住手腳,仍掙著要撲過來,滿口亂叫亂罵,其間許多汙言穢語應翔聞所未聞,當真驚怒難當,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指著龍元秀:“把這野崽子送到京畿衛去,告他個汙蔑皇族,滋事行凶,就不信王法治不了他!”
小廝們於是將龍元秀扭送衙門,京畿衛長官見原告是應相國家,當場打了龍元秀五十大板,投入監牢收押待審。
龍母因兒子徹夜不歸,次日去學中打聽方知兒子進了大牢,唬得魂飛魄散,趕去桃夫人家求救。桃夫人立刻帶嫂嫂去京畿衛探監。那龍元秀身受杖刑,脊背雙腿皮開肉綻,半昏半睡躺在草席上,人世未曉。龍母心疼恐懼,大哭著昏死過去,還好桃夫人沉著冷靜,花錢買通牢頭準他們請醫救治,並安慰龍母:
“這事雖然來得凶險,要化解卻也不難。我們家那位向日與應相國有些交道,讓他出麵求情,再出些錢上下疏通,大約就不妨事了。”
這晚桃夫人便在家苦侯丈夫歸來。話說早年桃夫人家家境尚可,與唐家相交甚厚,兩家便結了兒女親家。桃夫人婚後十餘年與唐廣義情投意合,恩愛無兩。桃夫人待人接物溫柔和泛,端莊持重,將家事料理得井井有條,唐廣義由此更敬愛妻子,凡百的事沒有不與之商量的,即便是官場中的煩惱也常常帶回家傾訴。今日正好遇一煩心事,回家後帽不摘衣不換直去妻子房裏,進屋便一屁股坐下,氣色相當晦暗。
桃夫人見狀先不忙說龍元秀的事,隻問:“你這是怎麼了?誰把你氣成這副模樣?”
唐廣義抱怨:“你們家的風水當真不好,先是嶽父嶽母英年亡故,大舅爺又短命夭折,留下個不成器的孽障,比誰都淘氣可恨。今早下朝時應丞相突然問我是不是有個姓龍的侄子,我當場應了。誰知他聽後冷笑幾聲走了,弄得我一頭霧水。過後才有人告訴我,說元秀昨兒在學裏把他家大少爺打了,還罵他夫人是□□娼婦。天下誰不曉得應夫人是先帝的皇女,當今聖上的禦妹!元秀這分明是誹謗皇族,殺頭的罪過啊!應丞相大人隻有一個兒子,人家是金枝玉葉掌上明珠,元秀這上不得台麵的野小子憑什麼跟人家動手?我早說這孽子不嚴加管教準會出事,你們卻隻管說他可憐,寵著護著。如今可好,捅了天大的漏子!害了自己不說,連我也坑進去了!”
桃夫人忙說:“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任憑元秀闖了什麼樣的禍,總歸是你侄子,你怎麼著也得救救他。我們家隻剩他一支香火,他要有個好歹,我沒臉見龍家列祖列宗。”
唐廣義正在氣頭上,賭氣說:“我救不了他!他有膽量闖禍就得有膽量受罪,要是為他一個,連累我壞了名聲,我還怎麼在朝中做官。”
桃夫人急了:“你不救他還眼睜睜看他被砍頭不成?究竟名聲要緊還是侄子的命要緊?我嫂嫂還指著元秀過活呢,要出點子差錯不是一失二命?難道你連這個都想不明白,你這人心腸真狠!”
唐廣義怒道:“我還沒數你的不是,你倒振振有辭教訓起我來!你明知嫂子軟弱,身為姑母,平日不好好管教侄子,隻知溺愛。有子不教便為過!現如今他犯了事,也是你縱容的結果!”
“他都那麼大個人了,我能管得住?你是他姑父,也算半個爹,怎麼也沒見你管過?”
“我怎麼管?他是你侄子,跟我不是一個姓,我管得狠了,別人還不說閑話?況且我不是沒管過,那年他跟街口的小孩子打架,把人胳膊生生撅折了,人家不找他,倒先告到我家來。我不過打了他幾下,你就賭氣幾天不跟我說話,說我不待見你娘家人,專欺負孤兒寡婦。我哪裏還敢管他!”
桃夫人因兄長早逝,自己一直沒有生養,是以將龍元秀視為己出而疏於管教。縱是明知他有過錯卻不忍重責。今被丈夫抱怨,饒是伶牙利齒也難辯解。悶了半晌,一字一頓問唐廣義:
“你倒是給個明白話,這侄子你救是不救?”
桃夫人雖是溫柔和順,但骨子裏卻透著剛強倔強,凡是逼到急處,她不發怒也不哀求,就這麼不軟不硬問上一句,唐廣義聽後竟有些心驚,態度頓時和緩些,皺眉道:“你當他得罪的是尋常人家,說救就能救的?應丞相正在氣頭上,我跟他不過同朝為官,交情並不深厚。他也沒事求著我欠著我,單憑我這張臉去說沒的臊一鼻子灰。還是等幾天,看他氣消了再想辦法。”
桃夫人一聽不禁加了一層氣,冷笑道:“等他一家子消氣,我們元秀隻怕也斷氣了。那京畿衛的牢房不是人呆的,連五大三粗的壯漢還經不起折騰呢!我且告訴你,我嫂子就這條命根,可憐她青春守寡,便是外人看了也會拉扯一把,何況你這親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