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項作業抄在黑板上的時候,曇歌自己也是十分奇怪的。她的大拇指依舊壓迫著手心裏那張白得耀眼的紙,眼神裏的瞬間疑惑衍生成反複幾次皺著眉頭逼進白紙的動作。
“作業:用一種花朵製成酸堿指示劑。——給小歌的提示,可以去花店蹲點哦。”
看著還是奇怪,曇歌一邊極費腦力的研究,一邊墊著腳把作業抄到黑板上,摁斷了一支粉筆,拖出的吱吱聲讓她覺得心髒有股確鑿而又隱蔽的疼。
作業是課間操時候拿到的。學校討厭的查勤工作惹得所有人摔了書本把筆一丟,麵生無奈地下樓去。曇歌被教化學的顏色的媽媽叫去的時候,同桌的女生還搡了她一把,故作嫉妒地把“班長就是不一樣”這句話叨念了好幾遍。
“班長就是不一樣。”回過神來的那一下子,曇歌腦袋裏自行閃過這麼一句話,隻是這麼一下子,像某一個晚上突然造訪的圓月,牽扯出一片漲落澎湃的潮汐。
隻是班長,真的會不一樣麼?
曇歌望了望操場,整個學校三千多號人在那兒伸胳膊伸腿,動作快快慢慢一點兒也不統一。有女生竊竊私語,也有男生們推來搡去。
曇歌安靜地看著,這些每日她都身處其間的場景,突然因為她跳出來居高臨下的張望而顯得那麼清晰。隻草草一眼,就看到全貌,看到一切,就像未曾遺漏任一細節一樣。
然後目光倏忽固定,有東西突然躍上視網膜,冷靜下來看去,就看見顏色站在她的位置上,隻是僵硬地跟著其他人側了幾下身子,兩隻手放在身後可憐兮兮地展開,像被壓在箱子底的小束皺了的玫瑰花。
這個動作曇歌是那麼熟悉,從幼兒園開始的每次課間操,她都是用同樣姿勢把手伸給顏色,等著她的手軟軟地抓著,有時候她把手指伸進那叢花簇,像一隻熟門熟路的蜂鳥一樣充滿溫和的美好。
而現在,是因為她跳出來,所以才看清,她和顏色之間,已經被連這麼一支玫瑰花也插不下了。
曇歌心裏的悲傷那麼重,像是高海拔雪山上的雨滴,一顆一顆不留情誼。展開手裏顏色媽媽給的紙條,上麵的笑臉傻愣愣地兀自歡笑著。
初三了。曇歌想,眉梢不經意就和下沉的嘴角一起顯出一副傷感的樣子。初三了,快要決定誰能不用考試就直接升入高中部了,二十個名額,沉沉地把曇歌壓在悲傷邊緣,隻等她被這些那些輕易擊潰失足墜落其中。
曇歌自己心裏是知道的,即便她多想和顏色一起保送上高中部,保送所參考的那些考試的分數,她和顏色都懸在二十名前後,半點沒有把握。唯一不同的就是自己坐著的這個似乎能為自己爭些分數的、班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