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巴爾紮克 (1)(1 / 3)

1799年6月間,巴爾紮克出生在法國富饒的圖爾省——拉伯雷的家鄉。1799年這個年份是應該被反複提到的,這一年裏,拿破侖作為一個逃亡者,從埃及回到了法國;同時作為一個勝利者——曾經對他的事業感到惶恐不安的那個世界稱他為波拿巴。他曾經在金字塔的石頭見證人麵前戰鬥過,但後來他逐漸對在外國堅持這項宏偉的事業感到疲憊,於是便乘—隻小船,逃出了納爾遜輕型護衛艦的埋伏。他回國幾天之後便聚集起了一批忠實的追隨者,鏟除了反抗的國民議會,並一舉奪得了法蘭西的統治大權。就是這一年——拿破侖帝國開始的年份,巴爾紮克出生了。新世紀所熟悉的不再是科西嘉島來的冒險家,不再是“矮個子將軍”,而是拿破侖——法蘭西帝國的皇帝。在巴爾紮克童年的那十至十五年的時間裏,貪婪權力的拿破侖已經抱住了半個歐洲,他野心勃勃的夢想這時已經插上了鷹的翅膀,飛翔在了從近東到西歐的整個世界。

巴爾紮克的十六年,也是法蘭西帝國的十六年,這十六年或許是世界曆史上最離奇古怪的年份,當然,對於驚心動魄地經曆過那個年代的種種大事件的人來說,對於巴爾紮克本人來說,那十六年是極其難忘的。因為早年的經曆和命運實際上就是同一件事物的內部和外表,從藍色地中海的某個小島來了那麼一個人,他來到了巴黎,他沒有朋友,沒有名望,沒有地位,也沒有生意。在巴黎,這個人單槍匹馬的人在陡然間抓住了剛變成脫韁野馬的政權,並且迅速把它扭轉了過來,牢牢控製住了。這個外省人赤手空拳地得到了巴黎,接著他又得到了法國,隨後更是得到了這一大片世界。世界史上的這些冒險家的突發奇想不是通過印刷品或者令人難以置信的傳說抑或故事讓巴爾紮克知曉的,而是通過他所有饑渴的感官有聲有色地滲透進了他的生活,在他那還沒有東西進入過的內心世界,這些有著形象生動的真實事件千百次地閃過,並且定居了下來。這樣的閱曆必將成為範例。

孩子時代的巴爾紮克興許就是在傲慢、粗暴甚至是激情講述遠方勝利的公告牌上學會閱讀的。拿破侖的軍隊進軍之後,想必這個男孩經常用手指頭不大靈便地在地圖上勾來畫去。法國在地圖上就像是一條泛濫的河流,肆虐地向整個歐洲擴展。它今天越過了塞尼山(塞尼山,法國和意大利之間阿爾卑斯山脈的山地。),明天翻過了內華達山(內華達山,位於法國和西班牙的邊界地區。),它跨過江河開進德國,踏開冰雪進入俄國,甚至越過了直布羅陀海域——在這裏英國人用猛烈的炮火把艦隊打得四處起火。那些臉上帶著哥薩克軍刀傷痕的士兵說不定白天還在大街上同巴爾紮克一起賭過,可能夜間他就經常被俄國騎兵部隊——開往奧地利去轟炸奧斯特利茨附近冰塊掩體的大炮滾動聲驚醒。青年時代巴爾紮克的一切追求都化成了一個想象,化成了一個概念,化成了一個鼓舞人心的名字:拿破侖。

巴黎通向世界的大花園前邊屹立著一座凱旋門,在這座凱旋門上印刻著半個世紀以來被法國征服的城市的名字。所以,當外國軍隊從法國人引以自豪的凱旋門下進入巴黎的時候,法國人那種居於統治地位的感覺頃刻間轉變成了巨大的失望!外部世界所發生的風起雲湧的一切事情都化成了巴爾紮克不斷增長的閱曆。早年的他就經曆了價值觀的徹底變革——既經曆了精神的徹底變革,同時也經曆了物質的徹底變革。他看到有著共和國印章標誌的法郎的紙幣一夜間都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廢紙,四處飛舞。在他手裏進進出出的金幣上邊,忽而是掉頭國王的肥頭大耳側麵頭像,忽而又是雅各賓式的自由帽,忽而變成執政官羅馬帝國的公民麵孔,忽而又變成皇袍加身的拿破侖。在那個時期裏,道德、貨幣、法律、土地、等級製度等等方麵都發生了徹底的變革。禁止了幾百年來的東西,現在都滲透進來,甚至泛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