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巴爾紮克 (1)(2 / 3)

巴爾紮克置身於這個前所未有的變革的年代裏,必定很早就開始意識到一切價值的相對性。他周圍的世界就像個漩渦。如果眩暈的目光想要在這個漩渦裏一覽全貌,想要從中尋求一個標記,想要在那奔騰呼嘯的波濤上空找尋到一個星座,那麼,在這些連綿起伏的重大事件中隻有這個創造者拿破侖是永遠存在的,那千百次對世界的震驚與衝擊都是從拿破侖這裏發出的。巴爾紮克曾經還見到過拿破侖本人,他看到騎著馬去檢閱的拿破侖,他帶著自己意誌的產物,這些隨從中有奴隸魯斯坦,有叛徒貝爾納多特,有拿破侖把西西裏島作禮品相贈的穆拉特,有拿破侖以西班牙作禮品相贈的約瑟夫,還有所有那些拿破侖為他們鑄造大炮,占領他們的國家,並且將他們從昔日微不足道的地位提升到了拿破侖時代光輝中來的人。

這個人物形象在一瞬間生動鮮明地照進了巴爾紮克的視野,這一人物形象比曆史上任何典範人物都更偉大,這一偉大的世界征服者被巴爾紮克看到了。在這個男孩看到世界征服者的同時,他內心萌生了自己要成為世界征服者的願望。此時,在另外兩個地方也產生了兩位世界征服者:一位住在魏瑪(這裏指的是德國著名劇作家、詩人、思想家歌德。),這位詩人對全世界的征服並不比拿破侖及其千軍萬馬遜色;還有一位住在柯尼斯堡,此人使紛繁混亂的宇宙變得一目了然(這裏指的是德國古典哲學的創始人康德,他提出了太陽係起源的星雲假說。)。然而,這兩位對於此時的巴爾紮克來說,還沒有迅速發揮到榜樣的作用。目前隻是拿破侖的範例對巴爾紮克起了反應,形成了一種追求整體而決不要零碎的欲望,想要得到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的欲望,那是一種急切而狂熱的抱負。

不過,這樣的淩雲壯誌還不能立即實現。最初,巴爾紮克並不打算從事什麼職業,如果早出生兩年,他會作為十八歲的人加入拿破侖的軍隊。那很可能他會出現在滑鐵盧戰役中,向著英軍發射榴霰彈的山頭衝去。然而曆史不喜歡重複。狂風驟雨般的拿破侖時代過後,緊隨其後的是溫和、柔軟而又令人困乏的夏天。之後的路易十八的時代,往昔的軍刀變成了裝飾劍,往昔的軍人變成了宮廷佞臣,往昔的政治家蛻變成了巧言令色之輩。安排國家高官顯位不再依據業績的威力,不再依據令人生疑的意外橫財,而是取決於女士們柔和的手給予的恩惠與寵愛。國家生活淤塞停滯了,平庸膚淺了。曾經那些重大事件飛濺的浪花如今已經變得平靜,猶如一個平靜的池塘。現在的世界也再不必用軍隊征服了。

對於許多人來說,拿破侖這個單槍匹馬的榜樣,現在變成了一種警戒。然而,藝術依然如故,現在的巴爾紮克開始寫作了,不過他與別人不同。他從事寫作不是為了消遣,不是為了把書架裝滿,也不是為了能去林蔭大道漫步談心,更不是為了聚斂錢財。他在文學中尋找的不是元帥的權力,而是皇帝的皇冠。在一間簡陋的屋頂閣樓裏,他開始了自己的創作。他最早寫的長篇小說都用的筆名,好像是要檢驗一下自己的實力。開始的他還不是實戰,而隻是地圖上的軍事演習。隻是軍事演習,還不是進行真正的戰役。此後不久,他就開始不滿意自己的成就,不滿足自己已經取得的成功。

於是,他暫時丟開了這行手藝,先去幹了三四年別的職業。他為一個公證人當了一段時間的抄寫員。這段時間裏,他不僅對人世間的生活進行了觀察、領會和享受,而且闖了進去。然後,他又從頭開始了。不過此時他心中懷的是那種巨大的狂熱貪欲,是誌在得到整體的那種驚人抱負——它輕視外形表象、單個事物和被剝離的東西,是為了抓住在強烈震蕩中旋轉的世界,他對世界原始傳動機構極其神秘的齒輪組進行了仔細觀察。他從混合的事件中提取純粹的成分,從混亂的數字中取得全體的總和,從嘈雜的喧鬧中找到和諧,從豐富的生活中尋找本質核心。他現在的意圖是要把整個世界裝進他的包囊裏,再把世界簡明扼要地進行一次再創造,不讓多彩的生活絲毫被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