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7章 天地有規矩(2 / 3)

行至半路,陳青牛隨著馬背起伏顛簸,連連打著哈欠,斜眼瞥向幾位眼神鬼祟的江湖豪客,想著自己總算不用繼續浪費時間了。

峽穀前方,聚集著近百騎馬賊,無馬之人也有百人之多,趁手的兵器千奇百怪,樸刀,狼牙棒,板斧,木杆槍,就這麼一群魚龍混雜的家夥,攔住了賀家馬隊的前路。

峽穀後方也有一支騎隊呼嘯而至,同樣多達兩百多人。

西涼邊境的各路馬賊流寇匪徒,加上黑道上的綠林好漢,甚至還夾雜有十數位鶴立雞群的野修散修。

勢在必得!

賀家車隊這邊自然藏有不少內應,有人是臨時加入,也有人是財帛動人心,果斷放棄了江湖道義,當然更不缺賀家在生意場上的死敵。

分金銀,分珍玩,分女人,分馬匹。

四百多人,早已按照十來個主要話事人的約定,預定了各自的好處,都能夠從賀家身上撕咬下一塊肥肉,滿嘴流油,真是十年揮金如土也不愁了。

賀卿泉掀起馬車窗簾,陳青牛對她笑道:“不用擔心。”

她展顏一笑,完全沒有憂慮。

陳青牛和謝石磯猛然同時仰頭望去,一道雪白虹光從峽穀高空墜落!

有仙人禦劍而至。

他傲然立於一輛馬車上,雙手負後,那柄飛劍如遊龍,紛紛割頭顱,一顆,十顆,百顆。

無論是誰,在這柄來去如風的飛劍之前,毫無還手之力。

略顯幽暗的峽穀內,劍氣縱橫,白虹綻放,飛劍速度太快,第一條劍光流螢尚未消散,就已經交織出一張雪白大網。

頭顱滾滾而落,鮮血滿地,賀家車隊的兩端,盡是無頭屍體。

陳青牛抬頭望去,那人麵若稚童,身材纖細矮小,雙鬢霜白,背負一把劍鞘,腰懸一柄製式青鸞戰刀。

相傳紅旆軍鎮,有一位久負盛名的童子劍仙,最喜好孤身去往大隋南疆,深入腹地數千裏,專門獵殺修士!

今日一見,名副其實。

這尊殺神站在馬車頂,環顧四周,視線所及,所有心懷不軌的江湖人,都主動丟棄兵器,匍匐在地。

期間有人動作慢了,或是心存僥幸,便是一劍飛至頭顱飛的淒慘下場。

賀卿泉走下馬車,毫無意外神色,向那位“相貌清奇”的矮小劍仙,施了萬福,開心笑道:“見過尉遲叔叔。”

“此行南下,再無危險。”

被稱呼為尉遲叔叔的劍仙,他略微點頭,嗓音清脆稚嫩,仍是如孩童無異,然後轉頭望向高坐馬背的陳青牛,“她說你是個好人,所以讓我來請你繼續南下,不要再回軍鎮。”

陳青牛問道:“你就不擔心她的安危?”

這位公認西北邊軍第一高手的劍修,淡然道:“確定你不去送死後,我自會去送死。”

顯而易見,生死之大,竟然被此人視為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

而且坦然此行北歸,是“送死”。

言下之意,當然存在一種委婉的善意,奉勸陳青牛應當惜命,不要去蹚渾水。

賀卿泉臉色焦急,好像生怕陳青牛熱血上頭,就撥馬掉頭,一路北奔。

好在陳青牛思量片刻,對那童子劍仙點了點頭。

可如此一來,賀卿泉又有些黯然傷神,滿懷失落。

姓尉遲的紅旆劍仙正要禦劍離去,陳青牛突然問道:“是老和尚要殺她嗎?”

童子劍仙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恰恰相反,僧人是朱雀朝廷派來西北,負責護她渡劫。”

陳青牛臉色微變,童子劍仙歎息一聲,“所以你現在應該明白,她的敵人,絕不簡單。”

童子劍仙在禦劍飛離峽穀之前,撂下一句話,“她讓我告訴你,那個叫王曦的書生,深藏不露,絕非良善之輩。”

紅旆軍鎮,尉遲長霸。

相傳此人性情耿直,粗獷躁烈,卻不失赤子之心。

佩劍名為“白甲”。

一劍如虹。

毅然決然。

慷慨壯烈。

陳青牛抬起頭,望向峽穀高空。

耳畔依稀響起當年的那個背影,那一聲大笑。

也如童子劍仙這般灑脫。

“白家亡了!”

在賀家馬隊離開軍鎮之後。

彩繪木偶和賀家狐仙,開始小院對弈。

前四局,相互兩勝勝負。

這第五局,既分勝負,也分生死。所以這一局棋,下得極為緩慢,各自長考不斷。

一旬過後。

棋局已至中盤,白狐執白,已有敗局氣象。

彩繪木偶盤膝而坐,屁股下是一枚黑色棋子,此時再無與陳青牛相處時的氣急敗壞,氣態雍容,舒緩從容,緩緩道:“朱雀皇帝雖然名義上將道教放在首位,但此人氣魄極大,試圖以一國之力,壓製南瞻部洲所有宗門修士,因此真正大力提拔的對象,隻有兵家。如此一來,就惹來眾怒,並無太多實惠的道門,不念朱雀皇帝的好,稷穗學宮在朱雀連一座學院也沒有,好不容易扶植出一個聖人龐冰,最後卻一心為國,效忠於朱雀皇帝。隻剩下佛門,好像與朱雀皇帝簽訂了密約,關係莫逆。故而西北邊關外,法雨之普及,供佛之熱烈,祈福之頻繁,造像之多密集,冠絕朱雀,袈裟遍野,梵音滿城。”

腰間別有一支青色竹笛的五彩傀儡,歎了口氣,“南唐皇帝可謂朱雀皇帝的同道中人,但是結果如何?還不是被魏家不惜以失去一名飛升境為代價,布下死局,導致薑氏修為大跌,命燈飄搖?前車之鑒,曆曆在目。隻是無奈的是朱雀兵家勢力已成,長安侯等人,亦是不允許朱雀皇帝改弦易轍,皇帝本人想必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孤注一擲,來不及消化玉徽王朝的底蘊,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北征大隋,以防那些聖人的謀劃越來越縝密。”

白狐撚子而不落子,笑問道:“涼王朱鴻贏,是不是早已經被策反了?”

彩繪木偶嗤笑道:“眼高手低,誌大才疏,想著要從朱雀皇帝那裏劃走半壁江山。殊不知以他的那點氣數,哪裏挑得起整座南瞻部洲這副擔子。我也不瞞你,如今朱鴻贏恐怕連傀儡君王的待遇,也被剝奪了,如果沒有大的意外,此時朱鴻贏已經淪為階下囚。”

白狐好奇問道:“這朱氏王朝,不是一直受到觀音座胭脂山的庇護嗎?”

彩繪木偶冷笑道:“否則你以為陳太素那婆娘,早年為何要閉甲子關?甚至為何一出關,‘東皇’趙皇圖就守在青峨山?還不是陳太素身受重傷,哪怕出關也未痊愈!要知道這六十年,於修士而言,彈指瞬間,但對於世俗王朝來說,足以天翻地覆了。”

白狐又問,“玲瓏洞天陳師素,不但是紅袍陳太素的親妹妹,更是青峨山觀音座三脈之一,哪怕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可一榮俱榮的道理,如此淺顯,她會不懂?各方勢力覬覦南瞻部洲已久,陳師素會看不見?”

彩繪木偶譏諷道:“你真是坐井觀天!”

白狐輕輕落子,笑道:“等我不想做井底之蛙的時候,你不是剛好來了嘛,攔住了我的去路和退路。不過你又為何摻和這些千秋大事?想要一方香火神位?”

彩繪木偶哈哈大笑。

隻恨自己沒有眼淚。

它有些失態,從黑棋墩子跌落,坐在地上,繼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