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8章 吃心郎君(2 / 3)

因為早年涉及到了朱雀皇室秘史的偽太子一事,兩家涉及龍椅之爭,輸得一敗塗地。

豪門大族孤注一擲,站位越早,一旦事成,從龍之功自然越大,可要是一旦事敗,就像裴柳兩家,沒有被抄家滅族都算幸運了。

可其實古人早就將道理說明白了的,莫道眼前無可報,分明折在子孫邊。哪怕是足足兩代人、將近四十年之後的事情了,裴柳兩家仍是難逃一劫,在回頭巷被趕盡殺絕,隻是鬼使神差,沒有能夠斬草除根,本名武凜的扈娘子,柳築柳霧姐妹,裴宗玄裴崔嵬兄弟,這五人活了下來。這才有了扈娘子揚言殺死李彥超之人,便可收她做奴做婢的傳聞,有了裴宗玄在武林軍鎮的攀爬,有了柳築柳霧帶著少年裴崔嵬在回頭巷的相依為命。

王曦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晃,“裴宗玄什麼性子,我大致清楚,說不定他會先親手宰了你這個貪生怕死的弟弟,再來對我萬裏追殺。所以你的理由,站不住腳。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是為何裴宗玄能夠在短短十數年間,兵家修為增長如此之快,他得到過什麼機緣?還是身上藏有什麼驚人的兵家法寶?裴崔嵬,你說說看,如果你的消息果真值錢,那麼就算是你這小子的買命錢了。”

扈娘子平淡道:“崔嵬,你說了也是死。還不如硬氣一回,至少沒有你們裴家丟人現眼。”

少年臉色陰晴不定。

王曦微笑不語,雲淡風輕。

少年似乎下定決心,“我將秘密說給你說聽!”

少年笑臉扭曲,轉頭,伸手指向扈娘子,“王曦,在此之前,我不妨告訴你個好消息,其實你心儀的‘寡婦’,她本名武凜,乳名銀戈,仍是完璧之身!”

扈娘子臉色蒼白,唯有苦笑。

王曦眨了眨眼睛,感到無比可笑,“小家夥,你當我眼瞎嗎?否則我何至於對她如此癡迷沉醉?知道我是誰嗎,北俱蘆洲的吃心郎君王日希,我祖上曾是白帝城城主的四大心腹之一,以霸王之姿君臨天下,何其輝煌?哪怕白帝城已毀,傳承已斷,但是一座北俱蘆洲,又有誰敢小覷我王日希?!堂堂‘東皇’趙皇圖都想殺我,當初他從西闔牛洲一直殺到北俱蘆洲,三十年過去了,還不是依然殺不得我?”

粉色長袍的男人自嘲一笑,“與你們說這些仙家事,真是對牛彈琴。”

他視線凝聚在扈娘子身上,“世間人心,分三六九等。淤塞之心,如爛泥塘,腥臭不可聞。凡人的遲暮之年,垂垂老朽,皮囊毀壞,多是如此。之上,有出彩女子的蕙質蘭心,兵家修士的鐵石心腸,魔道天才的心懷鬼胎,有道教真人養育的赤子之心,佛家高僧鎮壓的意馬心猿,等等等等。太多了。但是我最喜歡最鍾情的,始終是某些女子的心思啊,她越是對男女情事,忠貞不渝,然後在某個時刻,情竇初開,徹底春心萌動,落在我眼中,真是美不勝收!”

他閉上眼睛,重複了一句,滿臉陶醉,“美不勝收啊!”

王日希發髻別有一枝碧玉簪子,豐神玉朗,盡顯風流。

他睜開眼後,皺了皺眉頭,望向婦人,似有不解。

被晾在一邊的少年有些恐慌,咬牙道:“我可以拿一樣東西來換命,但是你要發誓,事後絕不殺我!”

身穿粉色道袍的魔頭,哈哈笑道:“你們這些飽讀聖賢書的讀書種子呀,真是從來不給人半點意外,行行行,我今日就破例,隻要你給出分量足夠的交換條件,我非但不殺你,說不得還會給你一番仙家造化!”

少年雙拳緊握,沉聲道:“我裴柳兩家當年之所以被逐出朱雀京城,究其根源,明麵上是涉足了那位偽太子的奪嫡之爭,實則是……”

少年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轉頭望去,看到一張眼神冰冷的熟悉麵孔。

少女柳霧,手持匕首,狠狠刺入了少年裴崔嵬的後背背心,甚至直接捅入了心髒。

柳霧使勁拔出匕首,後撤兩步,獰笑道:“你這種人,死了才好!”

王日希對此毫無意外,連阻攔的意思都沒有,對扈娘子笑道:“我知道那個秘密,你也知曉,所以這位少年郎,死活不重要,最多就是可惜捅壞了那副心肝。不過也無妨。”

婦人平靜道:“事已至此,你還奢望我會心甘情願跟你走?”

王日希自信滿滿,笑眯眯道:“修行一事,妙不可言,尤其是我這修行法門,千古罕見,需要你由愛轉恨,再由恨轉愛,此後方有大滋味。而我帶你踏足修行大道後,你到時候就會發現當下的生死榮辱,不過是草木一歲枯榮罷了,相較比陸地神仙還要更高境界的長生忘憂,些許仇恨,實在不值一提。那個時候,你自會對我死心塌地,與我雙宿雙飛,一個我遲早會知道的秘密,算得了什麼?”

他一手負後,一手雙指撚動從鬢角垂下的發絲,“扈娘子也好,武凜也罷,以後你就是北俱蘆洲,人人敬仰的王夫人了。”

婦人冷笑道:“這麼說來,那個老賊也是你的人?”

他搖頭道:“那種醃臢貨色,給本公子提鞋也不配,我不過是因勢利導,將其誘使到了鐵碑軍鎮,幫本公子演了一出好戲而已。”

扈娘子深呼吸一口氣,“如果我答應跟你走,你能否放過她們姐妹二人?”

他果斷拒絕,“她們中有一人的心肝,品相極好,我是不會放過的。年啖心肝三百副,一夜悟道證長生。我將來能否得大道,在於你,我的小娘子。可是我目前能夠破境,能否七竅生紫煙,卻在於她。”

他微笑道:“我的娘子,你且放心,你那副玲瓏心肝,我就算摘下,最早最早也是百年之後了,說不定有可能是兩百年,甚至是三四百年之後。所以別怕,我們的好日子好久著呢。而且我能夠保證,到了那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地,自己剝開胸膛,雙手捧起心肝,奉送給你摯愛的道侶郎君。”

婦人眨了眨眼睛,“你難道沒有發現,有何不妥嗎?”

他死死凝視著她的胸口,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神色暢快,笑道:“總算發現真相了?你說我的這副心肝,必須先由愛轉恨,可如今我恨已有,可愛呢?在哪裏?要不然你幫我找找看?”

他臉色陰沉如水,自言自語道:“這不可能!我為了不露痕跡地接近你,做了那麼多細致的水磨功夫,又做了拚命救人的那場壓軸好戲,之後為了你,我更是忍著滿腹惡心,做了那麼多善事善舉……”

婦人柔聲道:“可我竟然還是沒有喜歡你,對不對?可憐蟲?”

王日希勃然大怒,一腳踏出,好似整座天地都在顫抖,“到底是誰讓你動了心?!”

她伸出手指,捋了捋鬢角青絲,“你猜?”

王日希伸出一隻手掌,做了個氣沉丹田的手勢,壓抑下滿腔怒火,恢複笑容,“哪怕如此,我仍是喜歡你啊,哈哈,原來喜歡誰便是這般有趣的。”

王日希那隻手掌摸在自己心口,“小娘子,你別得意,知道嗎,我隻要愛你至深,之後再讓你做出傷我至深之事,比如讓你去做那人盡可夫的浪蕩女子,比如讓你懷上別人的孩子,比如讓你為了別的男子,往我心口刺上一劍,很多很多。到時候我一樣能夠得到那玄之又玄的長生大道,甚至效果會更好!”

這一刻,她終於有些恐慌。

這位粉袍郎君發現端倪後,開始仰天大笑,好不痛快。

一個嗓音不合時宜地輕輕響起,“你這麼變態,是你爹娘教的?”

婦人和姐妹二人,轉頭望去,結果看到一個熟悉家夥蹲在溪邊,風塵仆仆,正在掬水洗臉。

一直倔強得像塊石頭的柳霧,瞬間淚眼朦朧,哽咽喊道:“姓陳的臭道士!你怎麼現在才來,我和戈姐姐都快被那個瘋子欺負死了!”

那家夥翻了個白眼,甩了甩雙手,緩緩起身,沒好氣道:“我這一路連撒泡尿都不敢,生怕到時候就要給你們收屍了。所以拜托體諒一下,小心我扣你工錢。”

粉袍玉簪的王日希,竟是也不生氣,像是好友之間的插科打諢,“喂喂喂,你們這樣當著我的麵,打情罵俏,不好吧?”

陳青牛走上岸,笑道:“心為五髒六腑之大主,心動則五髒六腑皆搖,尤其這夏天,更需要心靜清涼,可你這愛得死去活來的,人家都不稀罕理你,你還死皮賴臉,我也真佩服你的臉皮,竟然能比我的還厚。”

王日希微笑道:“咦?我真沒想到你一個兵家將種,原來還是同道中人,是我大意了。想必那夜我家娘子屋內的動靜,是你故意折騰出來的吧?”

陳青牛沒有否認,“我也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采花大盜啊。”

王日希很好奇,問道:“你為何不搶在我之前,做那英雄救美的壯舉?”

陳青牛斜瞥了一眼扈娘子,後者不知為何不敢與他對視,陳青牛收回視線,突然嬉皮笑臉道:“因為我不需要多此一舉啊。”

王日希笑嗬嗬道:“你這是找死啊!”

陳青牛笑臉燦爛,“我再找死,人家也還是喜歡我啊,因為我比你英俊嘛,嗯,也有可能是比你有錢,你瞧瞧你,每次喝酒都寒寒酸酸,再看我,闊闊氣氣……”

王日希雙指拉直那縷頭發,不再掩飾自己的殺氣,“姓陳的,你還真是一心尋死啊。”

陳青牛一臉得意,繼續自顧自說道:“那天在乘龍巷,你大概是忙著竊喜她春心懵懂而動,並且誤以為對象是你,是吧?但你知不知道,她背對我的時候,腰肢是扭給誰看的,實不相瞞,正是在下啊!”

姐妹二人,眼神古怪,都看著婦人。

婦人耳根通紅,低著頭不敢見人的嬌憨模樣。

陳青牛眼角餘光發現這一幕後,愣了愣,放聲大笑:“我其實是胡說八道的啊,難道……真被我說中了?”

婦人猛然抬頭,泫然欲泣,那雙秋水長眸,似有羞憤又有幽怨。

王日希出奇默然無聲,最後他望向她,溫柔說道:“我不生你的氣,娘子,你也無需刻意如此,試圖亂我方寸。你喜歡他是真,至於有多喜歡他,未必有多深。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假扮貧寒書生,一路南下了。”

她笑了笑,伸手擦拭額頭的汗水,對陳青牛投以歉意的眼神,大概是愧疚自己將他拽入了這爛泥潭,也有幫不了他大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