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0章 各路神仙(2 / 3)

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妮子的腦袋,“知,道,合成‘知道’二字,分量很重的。”

他停頓片刻,笑眯眯道:“再加上一個‘了’字,若是以佛家‘自了漢’去解,那麼你剛才所說,已經是天地間口氣最大的一句話了。”

他最後抬頭望向臉色凝重的騎馬壯漢,為完全如墜雲霧的小女孩蓋棺定論,“你收了個有慧根的好徒弟。”

漢子開懷大笑,抱拳道:“夏侯雄烈在此,借先生吉言!”

很奇怪,世間修士,其實能夠登堂入室,都當得慧根二字,已是人中龍鳳了。

可是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從書生嘴裏說出,卻好像重達萬鈞,以至於讓那漢子笑得合不攏嘴。

師父與那位先生的這番言語行徑,沒來由讓那個天地不懼的小女孩,感到了惶恐不安。

她十指交纏,滿臉茫然。

好在此時文弱書生突然說道:“老賀,今夜就不趕路了,隨便找處停馬的地方,就可以。”

馬夫嗯了一聲,隻是不忘提醒道:“先生注意身體。”

文弱書生又沉寂下去,仿佛已是精騖八極,心遊萬仞。

這輛馬車隨即偏離腳下那邊寬闊平坦的朱雀驛路,最後停在一座視野開闊的小山坡上。

文弱書生下了馬車,獨自走向山坡頂。

小女孩想要跟隨,卻被師父拉住,朝她搖了搖頭,小聲勸道:“先生有心事,你別打攪。”

一向驕橫跋扈的她使勁點頭。

男人安慰道:“先生身體不好,又愛喝酒,你平時多勸勸先生,這種事情,換師父我可不敢勸。”

小女孩立即笑逐顏開,小拳頭拍在自己胸脯上,“得嘞!”

男人伸手去摸她的腦袋,笑道:“好徒弟!”

她側頭躲過,抱怨道:“摸不得,會長不高的!”

男人悻悻然收回手,有些無奈。至於為何那位先生摸得頭,做師父的反而摸不得。男人幹脆就不去自取其辱地問這個問題了。

小女孩好像也察覺到師父的失落,喊了聲師父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對孩子做了個鬼臉,“胡思亂想什麼呢,我可是你師父。”

小女孩伸出大拇指,稱讚道:“不愧是我宋金鴉的師父!”

男人笑得合不攏嘴,然後大大咧咧平躺在地上,望著滿天繁星,畫卷絢爛,美不勝收。

雖然相貌粗獷,可這個男人實則是有一副玲瓏心肝的驚豔人物,事實上無論是琴棋書畫,這個男人都極有造詣,尤其是一手正楷,被無數人譽為“翰墨之冠”。

何謂“世人皆驚為天人”,大概此人就是了。

他的鼎鼎大名,遠播千萬裏。

小女孩躺在他身邊,一大一小,師徒兩人一起發呆。

山坡頂那邊,文弱書生提著酒葫蘆,修長身影,沐浴在柔和星光裏。

天地悠悠。

不見故人。

山河依然壯麗,已不見一個故人了。

自古豪傑不長壽。

自古聖賢皆寂寥。

觀道觀,朱雀西北第一觀,坐落於巍峨接天的雲艮山之上。

雲艮山曾被前朝末代皇帝敕封為“大嶽”,地位超出王朝版圖內的其餘四嶽。改朝換代之後,朱氏稱帝,觀道觀雖然沒有被戰火波及,可大概是由於觀道觀在那二十年波瀾壯闊的戰爭中,選擇了高高在上的袖手旁觀,讓朱雀開國皇帝心生不喜,從此之後,朱氏王朝對出身觀道觀真人的敕封,便多有保留,開國以來,曆史上隻禦賜封號一位鎮國真君和六位護國真人,相較其它道觀,其實不少,但是對比觀道觀在前朝“一觀兩真君”的超然地位,顯然相差甚遠。

雲艮山有封山禁令,樵夫和香客皆不被允許擅自入山,隻有遊覽山河的儒生和雲遊四方的僧道,方可憑借各自關牒順利登山。

道觀最奇之處,在於一院三樓十二殿,皆“一脈相承”,依次懸空鑿壁而建。

在山腳抬頭望去,正如一堵峭壁橫掛長龍。

觀道觀最負盛名的三個地方,分別是珍藏有世上僅剩一部完整道藏的大道樓,以及鑿山極深的麵壁窟,據說伸手不見五指,在此麵壁思過,最能靜心,最後就是那座臨淵台,本身是一塊橫出峭壁之外的巨石,在此賞景,需要很大的膽識魄力,罡風淩冽,每隔一個時辰就有陣陣天風刮過,觀道觀責罰弟子,一律讓其來此“坐忘”,按照錯誤大小,來決定需要枯坐幾個時辰。

觀道觀在幾天前,莫名其妙從天而降了一座小涼亭,剛好砸在了臨淵台上。

在這之後,臨淵台就成了禁地,甲子之內,道觀任何人都不可接近。觀道觀百餘道士,無人膽敢違例,因為這是消失了十多年的掌教真人,親自頒布的一道法旨。

於是觀道觀的“書樓讀經,麵壁思道,臨淵觀火”,已成曆史。

月明星稀,有兩人登山拜訪觀道觀,一位氣度清雅的中年男子,一位亭亭玉立的青衣少女。

在男子稟明自己禮部侍郎的官家身份後,道童不敢絲毫怠慢,連忙引入道觀,安排了落腳歇息的地方後,道童便火急火燎地跑去告知掌律真人,很快就有一位鶴發童顏的高大道人快步行來,打了個稽首後,哈哈笑道:“老道馬扶風,終於得見龐侍郎了!”

太師龐冰,朱雀碩果僅存的儒家聖人,而這位禮部侍郎龐鳳雛,則是龐太師的嫡傳弟子,直言“門下學生三十餘人,皆亦步亦趨,唯有龐鳳雛敢言‘弟子不必不如師父。’”龐鳳雛不但是享譽朝野的儒家君子,更是兵家天才,若非當年“讓路”於長安侯,恐怕打下玉徽王朝的頭號功臣,就是他了。朱雀西北的觀道觀,在京城一向極其不受待見,偶有觀內道人下山遊曆京城,都被排擠得厲害,尤其是寶誥宗的青詞宰相,對這座觀道觀最是瞧不起,公開宣稱這一脈香火,修的是旁門左道,不值一提。這十多年來,偌大一座朱雀朝堂,竟然就隻有一位禮部龐侍郎,經常替觀道觀說些好話,甚至在八位道教“真君”空出一個席位後,也是龐鳳雛竭力推薦觀道觀的掌教陸地“落座”,隻可惜隨著朝堂兵家勢大,那些與兵部大佬和實權大將經營多年關係的道派道觀,聯手駁回壓下了龐鳳雛的建言。

所以西北觀道觀和京城侍郎龐鳳雛,的確是有一份不俗香火情的。

而且是素未蒙麵的君子之交。

龐鳳雛麵帶苦笑,直言不諱,“掌教真人不願見我嗎?”

觀道觀掌律真人馬扶風,歎了口氣,也沒有任何含糊其辭的意思,“龐先生,實不相瞞,陸師叔心意已決,貧道雖然勸說過一次,掌教師叔仍是不願點頭。這次朝廷若是隨便讓一位德高望重的道教真人晉升‘真君’,我相信以掌教師叔的大度,也就一笑置之了。隻是千不該萬不該,讓寶誥宗那個沽名釣譽的韓樂,竊據此位,此人不過入京三年,一年到頭隻會攀附達官顯貴,仍是繼他的師父之後,寶誥宗又出現了一位真君。”

說到此處,馬夫人也有些惱火,“世人誰不知道我掌教師叔,連此人的師父都瞧不上眼,將其罵做‘土雞瓦狗糞坑木’,如今堂堂觀道觀的掌教,仍是真人頭銜,寶誥宗寫寫諂媚世人的青詞文章,就一門之內師徒聯袂兩真君?真當我們觀道觀好欺負嗎?!”

龐鳳雛無奈道:“如此離間計,掌教真人應當洞若觀火才對。”

僅僅一句話,就讓老道人不知如何應答,臉色有些尷尬。

一位中年道人走入迎客廳,笑道:“扶風,你去繼續常朝儀,莫要耽誤了道童們的功課。”

作為觀道觀的堂堂掌律真人,馬扶風見到此人後竟是連忙起身,恭敬稽首,沉聲道:“謹遵師叔法旨。”

龐鳳雛也早已起身相迎,作揖行禮,“龐鳳雛見過陸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