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他都會捧著掃把,遙遙望向那座涼亭。
依稀見到一頭大白狐狸。
偶爾還能見到一個奇奇怪怪的五彩小木偶,坐在這座龜馱碑頂部怔怔出神,隻有心情好的時候,才會跟他說幾句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罵自己是臭牛鼻子小道。
陸地問道:“師從何人?”
小道童開心笑道:“回稟掌教真人,我師父是黃葉道人,俗家名字姓黃,登山問道之時,恰好見到秋葉滿山。”
陸地想了想,“哦,是黃滿山那小子啊,資質平平,性情倒是尚可。”
小道童鼓起腮幫,氣鼓鼓的。
一臉“你是掌教大真人,我才不跟你一般見識,要不然我就要替師父打抱不平了”的可愛表情。
道人哈哈大笑,揮揮袖子,示意遠方那數十位觀道觀晚輩道士,都不要靠近龜馱碑。
一副山河畫卷圍繞雲艮山,更憑空多出了八十座千姿百態各具風姿的山峰,觀道觀的道人,哪敢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連忙走出房間,甚至還有十數位閉關多年的老真人,也被驚動,掐指一算後,人人驚喜萬分,果斷聯袂破關而出,最後這撥輩分最高的三十餘人,便在掌律真人馬扶風的帶領下,一起走向臨淵台。
一位閉關已經三十年的老真人環顧四周,笑眯眯問道:“黃葉真人是哪一位啊?”
走出一位身材高大模樣淳樸的年輕道人,稽首行禮道:“小道便是,拜見太上師伯祖。”
這位垂垂老矣的老真人,赫然是掌教陸地的大師兄。
老真人打量了年輕道人一眼,感慨道:“你們師徒二人,大有福緣,吾道不孤。”
在觀道觀籍籍無名的年輕道人,愣了愣。
這座觀道觀,相較朱雀王朝其他那些香火鼎盛道士雲集的道觀,在籍道牒道士的數量實在太少,但是天資卓著之輩,又太多。
這位黃葉真人輩分又低,修為也不高,一向安心求道,剛剛在幾年前才得以正式收徒,其實連同那小道童在內,師徒寥寥兩人而已。
龜馱碑這邊。
陸地笑問道:“孩子,掌教考考你,何謂道?”
滿臉稚氣的小道童一本正經道:“人行大道,號為道人。身心順理,唯道是從,從道為事,故稱道士。”
陸地眯眼道:“為何將道教經典上的‘天道’二字,擅自改為大道?”
小道童有些心虛,“師父說天地人三道,各有根祗,並無高下之分,若是隻修白日飛升的‘天道’,有失偏頗。”
小道童並不知曉,在他說出“天地人”三字後,眼前這位掌教大真人暗中跺腳,山頂雲海滔滔而聚,無形中遮蔽了整座雲艮山。
陸地臉色凝重,“那何謂修道?”
小道童愈發膽怯,低頭道:“師父前些天正好問過我這個問題,我哪裏懂這個啊,所以我這些天一直在使勁想呢,跑去藏書樓翻閱了好些書籍,也偷偷問了很多師兄師叔們,可是總覺得書上寫的,長輩們說的,都不太對。但我不過是個掃地的小道童,總覺得肯定是我悟性不夠,學問不大,讀書太少,所以一直沒敢把我自己琢磨出來的答案,告訴師父,怕師父他老人家又給人笑話,唉,師父在咱們觀內,就經常被師伯師叔、甚至是輩分更高的師叔祖,笑話的,說師父喜歡‘胡說八道’,修野狐禪,修旁門法……”
陸地有意無意瞥了眼遠處那些道士。
掌律真人馬扶風一頭汗水。
一些個小道童嘴裏的“師伯祖師叔祖”,也無比尷尬。
這小道童今夜歪打正著的“告禦狀”,威力巨大啊。
在觀道觀,所有道士都知道一個事實,無論是修為、劍術、道法,掌教真人陸地都要高出所有人一大截,宛如蒼天在上,眾生俯首。
一直站在人群最邊緣地帶的黃葉真人,稽首歉意道:“小徒兒童言無忌,要怪就怪貧道這個師父,胡亂傳道授業,真人們恕罪。”
資格最老的那位老真人搖頭笑道:“何罪之有?功在千秋才對!”
陸地收回視線後,凝視小道童,笑道:“你不用擔心別人笑話,隻需要說出你的本心言語,即可。”
小道童似乎也感受到氣憤的凝重,捧著掃帚隨便掃了兩下,始終不敢抬起頭,小聲嘀咕嘀咕,“山上修行,可成仙。山下求真,方為道。”
天空上雲海震動翻湧,如一大鍋熱水沸騰。
陸地雙袖悄然往下一壓,才使得那異象沒有驚擾到山上。
陸地沉聲道:“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