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是飄過來的。他恍若是在遙遠的地方。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在上麵的世界,他們在下麵的世界。我居高臨下俯視著他那個可憐的世界。他根本不明白我在想什麼。而且關他什麼事呢?我真想更快地跳下去,不顧三七二十一,單就為了跟他拗著幹。 可他已經衝到我的背後,拽住了我。我沒辦法了。如果來硬的,我力氣沒他大,他是大人。而且他還會告到我爹那裏去,我就會被我爹看管起來。我就隻得順著他往回走。到了他的菜地旁,他撒開了我。我討厭他身上的五穀屎尿味。我忽然有一種惡毒的念頭,我想衝他喊:要加稅啦!你要沒飯吃啦!
可是我沒說。我怕他火了,把我拽到我爹那裏去。再說,稅不稅的現在跟我有什麼關係了呢?
我走了。但我沒有走遠。我離開了他的視線,又觀察起別的上雲崖的路。可這時,我撞見了木頭和鐵蛋。
他們怎麼也跑到這裏了?可不能讓他們知道了。我低頭要走,他們叫我,我沒回答。他們卻追了上來。叫你呢,怎麼不答應?他們說。
我說,我沒聽見。
那現在聽見了吧?他們說,跟我們一起玩吧。
我說我不玩。
我知道了,你是還在為小黃的事生氣吧?他們說。
他們的聲音甕甕的,臉很模糊,好像我們之間隔著一層玻璃。好像已經離得很遠很遠,包括那些恩恩怨怨。很淡,很淡。一個快死的人就是這樣的吧?我跟你們沒關係,我跟你們沒關係。
木頭瞧了瞧鐵蛋,好像要鐵蛋表態。鐵蛋說,其實,我那天也沒有摸到小黃,隻是把手放在小黃的上麵。
胡說!我想。他的手肯定碰到小黃身上了。當時我人在外麵,我見木頭和鐵蛋從屋裏出來時,鐵蛋的巴掌一張一張的。他那神情,就像後媽的孩子偷偷被媽喂了東西似的,喋著嘴巴。但我現在無所謂了。跟電腦比起來,小黃算什麼?不過是一隻小黃狗罷了。小黃狗最終還是小黃狗,玩著玩著就玩厭了,沒興趣了。
我說,沒事啦。
木頭說:你不生氣了?
不生氣。我說。
那你跟我們一起玩了?
我不玩。我說。
那你還是生氣。鐵蛋說。
不是,我說,我有事情。我說"有事情"時,忽然感到很自豪。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了。不然他們總認為隻有他們有“事情”,我一點也不重要,他們要我怎樣就怎樣,要我玩,我就得跟他們玩。我現在可以拒絕他們了。我不求他們什麼了。
什麼事?他們問。
就是有事。我說。我當然不能跟他們說。
說嘛!他們說。
我就是不說。
說嘛說嘛,我求你了!木頭求我了。他很著急的樣子,跳跳的像憋著急尿。他也有求我的時候了。他怎麼不記得當初我是怎樣求他們的?我是怎麼急的?現在輪到你急了!我很得意。我還真想把電腦的事告訴他們。
說吧,我們一起玩。木頭又說。
這話讓我警醒。這可不妙!他們要去,就又多了搶電腦的人了。他們曆來都比我會搶。也沒什麼事。我趕忙說。
你在騙我們。他們說。
我沒有騙。我說。
你就是在騙。他們說。
我急了。騙就騙唄!又怎樣?關你們什麼事?我應:我就是不想玩,不行嗎?
他們愣了一下。大概我樣子很凶,他們從沒瞧見過。他們就軟了。行,當然行。
木頭說。木頭比鐵蛋凶,他卻軟得比鐵蛋快。我們是說,你一個人玩,多不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