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全城的搜捕工作還在持續,那些未落網的暴亂分子有可能潛伏在任何一個角落,他們身處暗處不得不多加提防。於是我趕緊拉起了槍栓。吳老蔫上前兩步扯過馬韁,還沒等馬車停穩,“嘭”的一響從上麵摔下一個人來。我警覺地舉起手中的步槍,戳住他的身子喊道:“誰?舉起手來!”
郝班長和小趙俯身查看,隻見這人穿了一件粗布棉衣,上麵七零八落地割開了好些口子,裸露的棉絮上粘著一塊塊血痂,像是剛剛經曆過一番打鬥。他睜開眼睛的速度極慢,當看到我們身上穿的軍裝時,卻如釋重負地噓了一口氣。然後他把摟在懷裏的一個包袱交到郝班長手中說:“不要……打開它!去石人溝交給,交給警備連秦隊長。十萬火急!”
我一聽他說“警備連秦隊長”,心裏琢磨應該是自己人,便準備和小趙一起把他扶起來。但是他的眼睛在掠過破裂的冰麵之後,突然重重地喘了一聲,暴凸的眼球裏塞滿了戰栗!這時,我看到一股鮮血由他嘴裏迸出,同鮮血一塊迸出來的還有兩個字:“鬼!鬼!”
小趙一把將這個人扔在我懷裏,踉踉蹌蹌地跑到郝班長身邊,他帶著哭腔說:“聽到他說什麼了嗎?他說,他說那個東西是鬼,是鬼哇!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郝班長沒有理會小趙的哀求,他用手探了探這個人的鼻息,搖頭說道:“死了。”
江風嗚嗚地吹,沒了命地往皮肉下麵的骨頭裏楔,濕透的棉衣像鐵皮一樣跟著江風變本加厲地摧殘著身子。我再去觀察破冰的江麵,那個黑物似乎正在緩緩下沉,原本洶湧的波動平息了許多。我問郝班長:“現在怎麼辦?”
郝班長把那個包袱拿過來,待解開外邊的兩層粗布之後,我看到了一隻食盒。食盒的做工甚是講究,雖然天色較暗,我還是看清了食盒表麵的圖案:一隻踩著流火的麒麟。我去掀火麟食盒的蓋子,郝班長一把按住我的手:“別動!”他轉臉對小趙和吳老蔫說,“你們把屍首拉回城裏交給警備連,我估摸著這個人是咱們的同誌;我和小馮去石人溝送東西。”
吳老蔫哧溜哧溜地抽搭著鼻涕,他指著我和郝班長身上冰甲般的棉衣說:“八路軍同誌,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們這樣趕路,怕是走不出二裏地就得活活凍死。這時節的老北風比石頭還硬,再結實的身子骨也架不住它的折騰。”
說起來也巧,就在這個時候,江橋之上“嘎楞楞”停住了一輛卡車。有人推開車門衝著我們喊話:“是老郝吧?別的班都收工了,你們咋還沒整完?要是弄完了趕緊上來,我捎你們一段。”
我從聲音裏聽出這是後勤部的周班長,於是連忙回話道:“周班長,我和郝班長掉進冰窟窿裏了,你車上裝的是什麼?要是有棉衣棉褲先借我們兩件。”
周班長在卡車後頭搗鼓了一會兒,扔下兩套軍用棉衣,嘴裏連連嘟囔:“麻溜兒換上跟我上車,再耽擱這破車該熄火啦!”
郝班長衝著他擺擺手:“老周,你先回去吧,我們還得再忙活一陣。”
周班長關上車門時不忘囑咐道:“記得回去到我那裏登記。”說話間,汽車“突突”地開走了。
郝班長趕緊讓吳老蔫和小趙並起身子搪著凜冽的老北風,我們這才換上了幹爽的棉衣。
就這樣,我和郝班長帶著火麟食盒前往石人溝。那時候我根本不會想到,此後竟然會發生那麼多離奇而詭異的事情,雖然我有幸在災難中逃過一劫,但是這段經曆足以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