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立鬆棚英雄大聚會 設鏢局統轄十三省(4)(1 / 3)

那二位差官又說道:“勝老達官,不必驚慌。此案雖然重大,當今萬歲知道盜寶之人與勝老達官為仇作對,即將此案派老達官您為原辦啦。”勝爺問道:“當今聖上失去何物呢?求二位差官大人指示明白。”那二位差官答道:“聖上的多寶閣內失去九龍杯,九龍盞;皇宮內院正宮國母失去珍珠汗衫一件。此案發現之時,當今萬歲遂下了一道諭旨,命欽差大人王羲辦理此事。”那位欽差大人乃是先斬後奏,代天巡守,聲震儒林,滿腹經綸,熟讀五車,有生而知之之才。人都是學而知之,哪有生而知之的道理呢?諸公,說起這王羲的曆史,內中還有一段迷信。那王羲生前本是一位教讀的老先生,為人忠厚樸實,正直無私。由四十餘歲時,教讀為業,年至八十餘歲,他老先生所教的學生中了舉人、秀才、進士的很是不少。那一日老先生在書齋伏幾而眠,天在午正的時候,卻得了一夢,夢見已故去學生數人,在他跟前站立。他就問道:“你們有什麼事,都在我麵前站立?為何不語呢?”那學生中有一人答道:“老師,咱們門外來了一位道者,一位僧人。他二人在門前站立,我們與他說話,他二人低頭不語。”他老先生一聞此言,遂說道:“待我出去看看。”說畢,遂同著那幾位故去的學生來在門外一看,果然是一位僧人與一位道人在門前站立。老先生遂問道:“當家人,你二位有什麼事?請到書齋吃一杯茶吧。”那僧道並不言語,抹頭就走。老先生見那二人來得有些蹊蹺,遂尾隨而行,隻見僧道二人走至江邊,投江自盡了。老先生一見僧道投江,遂叫道:“徒弟們你們大家怎麼見死不救呢?趕緊救人!”那學生們並不行動,在老先生身後說道:“先生你也下去吧。”說罷,用力一推,就將老先生推入江中去了。老先生落在江中,隨波逐浪而去,隻見那二位一僧一道,如身駕祥雲一般,在前引路,老先生在後麵跟隨。正在水中隨那僧道飄飄遙遙而行之際,忽聽得波浪滔天,一聲響亮,抬頭不見那僧道向何方而去,心中突然一陣陣驚慌,伸出手來一看自己的手,卻似小兒之手一般,自己遂說道:“我的手怎麼這樣的小了呢?”方一說話,就有一位婦人在他頭頂擊了一掌,說道:“別說話。”自己這才知道身已故去,乃是認母投胎,生在王氏門中。自從被那婦人打了一掌,自己可就不敢說話了,年至七歲的時候尚不能言,家人認為他是個啞子,無論怎麼和他說話,他也不言語。以後他的姨母來到他的家中,遂將他喚至跟前,問道:“你怎麼不會說話呀?”他才說了一聲:“我怕你打我。”他的姨母這才恍然大悟,想起在他生下來的時候,他曾說道:“我的手怎麼這樣小呢?”那時他的姨母在姐姐跟前,一聽初生小兒說話,恐怕不祥,就打了他一掌。所以他姨母聽他說怕打之話,這才明白他的來曆,遂說道:“你說話,我不打你了。”他從此這才說話。送入學堂讀書,老師給他起的名字叫王羲。皆因他聰明睿智,上書房的時候,老師給他念一遍,他就背誦無遺,這就是他生而知之的來曆。在他七歲的時候,他的老師曾給他出了一個對兒,出對的時候,正在天降大雨,院外有鍾樓一座,先生信口說道:“雨打金鍾聲聲響。”那王羲不加思索答道:“雪射鐃鈸點點清。”可見王羲的聰明過人了。

閑言拋開,且說勝爺聽那二位差官之話,蒙當今恩典奉命拿贓,心中這才稍微止住驚慌,遂對二位差官說道:“既然如此,您將我徒弟帶去幾名作為押賬,在下勝英拿住盜寶之人,將人贓交與欽差王大人,然後再將我徒弟贖回。”那二位差官說道:“欽差王大人奉旨之後,曾在江蘇調查你的為人品格,地麵上多說你為人正大光明,救困扶危,開設鏢局子商賈人民頗有益處。欽差大人遂將你的為人奏明聖上,並且保舉你為原辦案之人。若不是欽差王大人這樣清潔廉明,勝老達官,您這場官司吃得起嗎?什麼也不用,您就此趕緊拿賊,百日內如能將人贓俱獲,百事皆無。我們二人還得趕緊回去銷差。”語畢,與勝爺道請字,搬鞍認鐙,一抖嚼環,走下去了。勝爺看著二位差官走後,站立在道旁猶木偶一般,呆默默發怔,許多工夫,才緩過一口氣來,遂叫黃三太:“你將那詩文與大家大聲誦讀一遍,讓大家聽聽,是何人偷去聖上寶物與老夫作對?”三太聽畢,遂將詩文與大眾朗誦一遍。黃三太念畢,大眾俱都麵麵相覷,一語全無,弼昆長老發怔,聾啞仙師微微冷笑。勝爺遂問道:“大家可曾聽得此詩?上三門,下五門,中七門,外六門,散二十四門,可曾有這路人沒有?”大眾俱都無語,惟有聾啞仙師笑而不語。勝爺問道:“道兄為何發笑呢?道兄雲海四遊,募化八方,莫非知道此人?”道爺答道:“此詩乃是冠頂詩。第一句‘飛簷走壁逞剛強’,讀一字‘飛’。第二句‘天下第一某無雙’,讀一‘天’字;第三句‘鼠踏山峰如平地’,讀一‘鼠’字;第四句,‘盜寶之人在兩江’,讀一‘盜’字。合而讀之,乃是‘飛天鼠盜’。你們大眾想想‘飛天鼠’是何如人呢?”勝爺一聽,心中甚為歡喜,對道兄說:“既有了人名,就不難辦理了。但不知果是何人?如何是好呢?還請大家思想思想,‘飛天鼠’是何如人也?”楊香五聽畢,對著勝爺說道:“老師,弟子知道此人。”勝爺說道:“你既知道此人,你快快講來。”

楊香五說道:“弟子今年春正月間與朋友在江蘇酒樓上吃酒談心,曾有一位朋友對我問道:‘現在出了小哥三個,號為三鼠,你可知道嗎?’我說我不知道。我那朋友說道:這三鼠結為異姓兄弟,無所不為,狼狽為奸。頭一位姓秦名尤,外號飛天鼠;第二位姓柳雙名玉春,人稱入地鼠;第三位盜糧鼠姓崔名通,三人結為八拜之交。弟子我想這飛天鼠,必是秦尤無疑。並聽說飛天鼠秦尤與蓮花湖四十寨總轄寨主也是八拜之交。那秦尤盜去國寶,必投蓮花湖韓秀那裏隱藏。”聾啞仙師念了一聲無量佛:“香五言之有理。那詩上末句寫的是‘盜寶之人在兩江’。”勝爺聞聽,氣憤交加,對著邱三爺冷笑,叫道:“三弟,你聽見沒有?想當初明清八義,被你一席話說得我與秦八弟動了手,秦八爺被我鏢打而死,太倉州明清八義由此遂星散了。現在秦八爺的後人秦尤,子報父仇,將當今聖上的國寶盜去,題詩與為兄我為仇作對。高雙青又是你的義子,你將平生的本領,全都傳授與他,他卻與老夫拚命爭持,二郎山、蓮花峪殺人流血,現在又出了這樣逆事。三弟呀三弟,你看這樣的滔天大禍,皆由你一人所起。秦尤孺子,他要子報父仇,可以直接找我。他不直接找我,盜去國寶,這小冤家豈不是倒行逆施嗎?慢說是害不了我,就是將我害了,當今萬歲豈能饒得了小冤家呢?這幸是遇著廉明的王大人,如其不然,老夫年近七旬,難免身入囹圄,受那鐵窗風雨之苦。你們大家俱都在場,千萬記住老夫之語,老夫乃年邁之人,行將就木了,決不給大家壞道兒走的,千萬凡事都要退一步想,但得容人且容人,自然默默中托福無量。”聾啞仙師在一旁說道:事已至此,三弟你也不要埋怨邱三弟了。邱三弟為人,對於兄長毫無錯處。也是他不識人之故,才出這等下賤子弟。高雙青已死,秦八爺之事,乃是已往之事,既往不咎,三弟你要再說這些話,豈不是叫邱三弟難過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你沒聽那差官說嗎?限百日之內拿住盜寶之人嗎?空發牢騷無益於事。既然知道盜寶之人的來曆,還是速為打算進行捉拿賊人之策。“邱三爺連連唉聲歎氣,叫道:三哥不必為難,事雖因小弟而起,小弟赴湯蹈火,絕不辭其勞苦。小弟與兄長情同骨肉,無論如何,小弟無有敗壞上三門門風之事,小弟居心無愧而已。”勝爺對邱三爺說道:為兄並非埋怨我弟,為兄不過教導他們小弟兄作事不許剛愎,不要無事生非,善保其身。“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在旁說道:還是道兄說的有理,勝三哥還是進行捉拿盜寶的賊人。”勝爺說道:如此既知秦尤落在蓮花湖之內,咱們大家就此奔蓮花湖而去,捉拿盜寶之人。“大眾聞聽,俱各脫長大衣裳,亮出兵刃,就要殺奔蓮花湖去。諸葛道爺念了一聲無量佛:勝三弟且慢。想那蓮花湖寨主韓秀雖然為寇,乃是讀書明理之人,秦尤雖與他八拜結交,那國寶非同別物,秦尤如果投去,那韓秀未必收留。如果我們到在那裏,那韓秀並未收留秦尤,或者秦尤未投那裏,無故的我們又得罪綠林道一群朋友嗎?倘或到了那裏再僵起火來,出了什麼是非,豈不又是一場血戰?那時候還不知再出多少條人命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並且那是香五在酒樓上聽的閑話,萬一不實,就算不出別的事,也是徒勞往返。”勝爺聞聽,說道:多虧道兄之言提醒了小弟,如其不然,又弄出一場是非。依道兄之見,應當如何辦理呢?“諸葛道爺說道:依小兄愚見,我們大家就此仍回飛龍鎮去,在飛龍鎮休息一天兩天,我們再回歸鏢局。您仍然與三太、香五、茂龍、賈明等前去竊探蓮花湖。如秦尤果然在那裏隱藏,三弟你下名帖拜望韓秀寨主,曉之以大義,說之以厲害,那韓秀乃讀書明理之人,決不會護庇大逆之賊。他如能將秦尤獻出,交還國寶,一場風波化為烏有,轉禍為福,豈不美哉?”金頭虎賈明在旁喊叫鼓掌道:三大伯,還是我先進去打小賊,將大賊引出來,三大伯您就跟他要寶貝要人,他要是不給,咱再跟他們熱鬧殺一場。“勝爺瞪了傻小子一眼,說道:賈明不要亂道。遇事你不知好歹,在蓮花峪,你打傷嘍卒,引起南北英雄會,我還不曾責罰你呢。此次探蓮花湖,不要你去。若將你帶去,必然又得惹禍。凡事你不聽囑咐,可惡之極。”金頭虎一聽勝爺不叫自己去,遂央求道:三大伯,這回您叫我去,您說話我記著,我絕不打人。“勝爺說道:你不許口是心非。”金頭虎連連點頭。勝爺又對諸葛道爺說道:既然如此,道兄與大家就此回飛龍鎮。我們爺兒幾個仍是探二郎山的原人,一齊去探蓮花湖。諸葛道爺與弼昆長老、丁桂芳、邱三爺、李四爺等,與勝爺各道請字。勝爺又與大眾控背躬身,說了一些客氣言語,諸葛道爺與大家回飛龍鎮去了。勝爺與三太、香五、茂龍、賈明、李煜等十數人直奔蓮花湖而去。

且說眾人分頭走去,勝爺與三太等十餘人由旱路奔蓮花湖。走出二十餘裏之遙,爺兒幾個喝茶打尖,休息一夜。第二日太陽平西時候,爺幾個來到蓮花湖東岸。東岸出入就是一道橋,外橋口倒栽春陽金線柳,柳蔭下有幾條板凳,俱是細黑漆的,數十個老嘍卒在那裏把守。如有人上橋,老嘍卒必問找誰,無論找哪位寨主,必須報與總轄寨主韓秀。韓秀再問過了,來的人是否品行端正?如是有不正行為者,立即打發走了,就不叫進寨。裏邊橋口有三十六名長箭手、削刀手把守。勝老者叫三太等蔽於鬆林之內,勝爺在橋口外繞了兩個彎。列位,蓮花湖的規矩,不上橋沒人管。在橋口外作買作賣隨隨便便,那嘍卒們公買公賣,有時要是因為買東西口角,作小賣買的倒敢喊嚷,嘍卒卻不敢大聲言語。勝爺在橋口外繞了幾個彎,遂來到鬆林裏麵,與黃三太、楊香五等順著河坡又往南走下去了。勝爺站在河沿岸上,三太等十餘人站在勝爺背後,觀看蓮花湖的水麵,波浪滔滔,水圍蓮花湖,山連水,水連天,山水天恰似相連。山上懸旗吊鬥,山下綠水潺潺,真乃山青水秀。山連山,山山不斷;嶺套嶺,嶺嶺相連。黑森森,翠疊疊,怪壁懸岩,好一座山寨。勝爺留神觀看,橋上過往之人俱都是本山之人,外人要是進去,也非得從橋口經過不可。要是一由橋口經過,必得受嘍卒們盤詰。勝爺站在橋外,呆呆發怔,不知所措。皆因為欲要進山,非由此橋經過不可,若是不從此橋經過,就得由水路過去。那橋下之水,乃是漩渦,鵝毛沉底,勝爺半路學的水性,要不是鵝毛沉底的漩渦,勝爺還可以鳧十裏八裏的,惟獨這漩渦之水,慢說是沒鳧過,就是看見過的人都很少的。勝爺一看水流漩環,不得已又往南走出有半裏之遙。勝三爺遂叫道:“三太,你家住浙江紹興府結義村望江崗上,生在水地,想必能鳧水吧?”黃三太見問,控背躬身答道:“老師,弟子自幼雖生在水地,對於水性卻是沒練過。弟子幼時洗澡,都在家中澡房內,有時與同學偷著去洗澡去,弟子不過在大江邊上會鳧狗刨而已。此水乃是漩渦環轉,鵝毛沉底,弟子實不能鳧此水。”勝爺又問香五道:“你的水性如何?”香五向前笑答道:“老師,我還不如我三哥呢,我連狗刨兒都不會。”勝爺又叫道:“歐陽德,你是江南人,你的水性能成罷?”歐陽德答道:“我更不成,我是壇子鳧,下去就滿。”勝爺一聽眾人俱都不能鳧水,勝爺一抬頭,看見傻小子還在旁邊呢,遂叫道:“賈明,你的水性如何?”金頭虎賈明見問,遂叫道:“勝三大伯,藝不壓身。小侄住在賈柳村黑驢寨,我們村南就是大江。自幼最好鳧水洗澡,有時候洗至黑天時不家去,我母親雇幾隻船用網去拉我去。不是跟三大伯您吹,二十裏不見底的水,無論多深,小侄都能鳧得過去,要說瞎話是匹夫。”勝爺說道:“賈明,你何必起誓呢?會水就會水,誰教你起誓呢?”勝爺遂指著那漩渦之水說道:“賈明,你鳧一回這片水,看能鳧不能鳧?”傻小子聞聽,遂來到江邊,蹲在江沿上麵向水裏一看,賈明可就跑上來啦。來到勝爺跟前,叫道:“勝三大伯,別的水我都能鳧,這個水我可不能鳧。這水的水流是倒著流,直轉圓圈,這水我可鳧不了。這不是中國水,這是外國水,這是壞水。”勝爺聞聽,遂打了一個唉聲,心中暗想:我既來探蓮花湖,無論如何,我總得到裏麵看看去呀。我若來到蓮花湖,我不到裏麵去看看,我回去怎麼見大家呢?再說就是能見鏢行的朋友,那聖上的三寶與秦尤落在何處,我若是不知道,我是怎麼交代呢?就憑我勝英,進不去蓮花湖?勝爺心中一麵思索,慢慢的在江邊行走。勝爺走至江邊,找了一塊石頭站穩,勝爺將鴨尾巾往上一托,由頭頂上揪下一根頭發,勝爺用兩指捏著那根頭發,方向水中一投,就看那根頭發打著漩兒,沉下去了。勝爺一看此水如此厲害,頭發扔下去立刻沉底,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勝爺退回岸上,不住的唉聲歎氣。

正在此時,就見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童子由南而來。那童子通身上下就穿著一個褲衩兒,光著背膀,光著腳,柳樹枝兒係著褲子。那童子走至離著勝爺不遠,隻見他將腰間柳枝兒向上一提,就將褲衩兒脫下來啦,向身後那棵柳樹上一掛。勝爺此時以為那小孩子必是要下江洗澡,心中暗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大人不知道嚴防,叫小孩子上這裏來洗澡。要是下去,必定死在水裏,連個影兒都看不見。”勝爺正在思索,隻見那小童已經來到水邊啦。勝爺方說:“小孩別……”那“洗澡”二字尚未出口,那小孩將身向水麵一伏,雙手劈水,蹤影不見了。勝爺見那小孩落下水去,遂叫道:“黃三太、楊香五,你們看這是誰家的孩子?家教不嚴。此子下去,立刻不見了。”三太、香五在旁不住的歎息。傻小子在旁說道:“勝三大伯,我們幾個人是小孩子,沒有什麼經驗,您比我們聖明多啦。您看要是失足落水,或者淹死裏頭,那水麵上必見水泡,因為他到在水內必得喝水,水上麵必得冒泡。您看人家那小孩跳下水去的時候,用手一劈水,一條線似的沉入水去,水上麵隻見一個圈兒,隨著漩渦而散。他怎麼是不知道此水厲害洗澡呢?”勝爺一聽金頭虎說得有理,不覺笑道:“真是的,我這大年紀,還不如傻小子呢。”賈明與勝爺正在說著話的工夫,那小童此時可就由水裏鑽出來了。那小童鑽出來,仍由原路奔回岸上,隻見那小童腰間圍繞著五尾金色鯉魚,全是一斤來重,那鯉魚是一般大,金眼睛努著,猶如用手挑的一樣。那小童到了岸,將鯉魚由腰間解下,來到柳樹前將五尾鯉魚掛在樹枝之上,複又翻身來到江邊,用手撩水洗掉身上的魚鱗。將身上的魚鱗洗淨,遂登在江邊石頭上,兩手抱住兩肩,涼風吹著,那種意思為是用風吹幹了身上水,好穿上褲子。勝爺看了多時,隻見那小童渾身肉皮黑紫色,兩個黃眼珠兒向外努著。勝爺一看此童如此水量,不覺心中暗暗羨美,心中說道:我何不問問此子家住哪裏?

姓什名誰?“勝爺的意思,乃愛才之心,誰知勝爺上前一問,正是老友高氏後人。且說勝爺想罷,遂上前緊行幾步,躬身抱拳問道:閣下貴姓大名?”那小童正在石頭上蹲著,見勝爺過來,如此的恭恭敬敬,問他家鄉姓氏,那童子將黃眼珠一翻,看了勝爺一眼,遂佯作不睬地答道:我住在蓮花湖東南渾河套內高家村,我姓高名恒。“語畢,也不看勝爺,也不問勝爺,仍在石頭上蹲著。勝爺一聽那小童說是高家村的人氏,姓高名恒,勝爺心中一動,想起了一位朋友,想當初曾在一鍋吃飯,保鏢為業,多年不見的老友,正是高家村的人氏。勝爺心中暗禱道:倘若此子果是高竹坡之後人,這豈不是天助我一膀之力?”勝爺想至此處,遂問道:壯士,我打探您一位朋友,此人也是渾河套高家村的人氏,不知道您曉得嗎?“那小童未等勝爺說完,遂答道:高家村四十餘戶,俱都姓高,但不知道你問的是哪一位?”勝爺說道:我這位朋友,至今已經多年未見啦。想當初曾與我在一處作過事,後來他回歸故裏了,遂不通音信。提起此人,赫赫有名,此人姓高名竹坡,人稱雙刀將者是也。但不知壯士知曉嗎?“高恒一聽,把黃眼珠一翻,看了勝爺一眼,答道:那怎會不知道呢?那本是我的家嚴。”勝爺聞聽,心中一喜,遂說道:真是長江後浪催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賢侄有這樣的絕技,誠不愧高氏之子。“勝爺心中十分喜悅,遂叫道:原來正是賢侄。”小童聞聽,將黃眼珠兒一瞪,叫道:且慢,您這大的年歲,胡子都白啦,叫我是賢侄,可算不了什麼。但是我家嚴沒有給我和您介紹過,您貴姓高名呢?“勝爺見問,不覺麵紅過耳,笑說道:老夫唐突了,壯士莫怪。愚下原籍宣化府黃羊山勝家寨的人氏,順治三年移居直隸莫州,現下在南京千佛山真武頂下設立鬆棚英雄會,開辦十三省總鏢局,愚下姓勝名英字子川,號為神鏢將是也。”小童聽畢,在江沿上站起身軀,說道:勝老伯父,小侄語言不周,求您不要見怪。

我之天倫每每對我提念你老人家,想不到在此江沿跟老伯遇見啦。“語畢,裸體對勝爺行禮。勝爺趕緊用手相扶,叫道:賢侄少禮,蒙賢侄不棄,老夫幸甚幸甚。”勝爺遂回頭指著三太、香五等說道:賢侄我給你見見幾個朋友。“高恒聞聽說道:勝老伯父,你老人家等我穿上褲子,再給我引見朋友吧。”勝爺此時可就笑了。高恒伸手將褲子由樹枝上摘下穿好,這才過來與眾小弟兄們相見。勝爺指著黃三太道:這是你黃三哥。“又指著高恒道:這本是渾河套高家村高竹坡之子,你的高恒賢弟。”黃三太與高恒彼此見過了禮,遂又指楊香五道:這是明清八義楊六爺楊義臣之子,這是雙刀將高竹坡之子。你們弟兄要多親多近。“勝爺與高恒陸續見畢,遂到了傻小子這兒啦。勝爺說道:這是賈柳村黑驢寨明清八義賈七爺之子賈明。”又指高恒說道:這是雙刀將高竹坡之子。“高恒叫道:兄長,小弟有禮。”賈明說道:得啦,不用磕頭啦,小子。“勝爺說道:賈明不要胡說,你們乃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世交。”高恒心中不悅,翻了傻小子一眼,遂對勝爺說道:眾弟兄與老伯來到蓮花湖有什麼事情呢?“勝爺舉目一看,四下並無外人,遂對高恒說道:賢侄你知曉我與你天倫八拜結交嗎?”高恒說道:我天倫時常對我言講,每提念你老人家,必稱您為老恩兄,跟你老人家乃是生死之交,換命的弟兄。“勝爺說道:賢侄你既知我與你天倫是至友,老夫之事,就不能與你隱瞞了。現有大膽飛賊,在北京皇城宮內院盜去皇家三寶:九龍杯、九龍盞、珍珠汗衫。並在多寶閣題詩,留於皇帝禦前,誣告老夫。聖上旨下派欽差王羲辦理此案,欽差大人愛民如子,兩袖清風,派老夫幫辦拿賊,找回三寶,拿住盜寶之賊,將功贖罪。老夫耳聞盜寶之人落在蓮花湖,未見的確,我同你哥哥三太等,要暗探蓮花湖臥底。奈此水鵝毛沉底,我等不能深入其寨。正在進退兩難之間,巧遇賢侄在此摸魚。你知我跟你天倫是至好之交,你能受點累,將我們背過漩渦水去?”高恒說道:我天倫時常與旁人言說,發財致富,成名露臉,都從老大伯您身上所起。小侄男由九歲起在此摸魚,蓮花湖的水,我都摸遍啦。由河坡往西三十餘丈遠,俱是稻田地,至山坡附近深不過一尺有餘。要用小侄男幫你老人家探蓮花湖,我萬死不辭,小侄不嫌煩。

此時天已到掌燈之時,老少英雄遂都換上水衣水靠,高恒先背勝爺,勝爺麵帶斷愧。小孩背人的時候,仍然將褲子脫去。勝爺在河坡下一伏腰爬在小孩背後,小孩順身下水,兩隻手一托勝爺磕膝蓋,勝爺兩手一攏小孩二肩頭,一道水線,隻見高恒兩條腿一並,兩條腿三攀兩蹬,破浪踏漩渦,眼看著出去十數丈遠。金頭虎說道:“黃三哥、楊香五,你看這小子兩條腿一並,身子一晃,像大魚尾巴不像?高恒準是魚精的兒子,粘魚姥姥是高恒的舅媽。高恒這小子就怕紀小堂。”三太說道:“賈賢弟,你這是怎麼回事?是自己弟兄啊。”傻小子說道:“我跟他不是弟兄,他是水怪魚精的兒子。”說話之間,高恒早把勝爺背到了稻田地去,那稻田地水深一尺來往,勝爺自己可就能趟那水啦。高恒放下勝爺,又鳧水回來,上了東岸,又將三太背起,三十餘丈遠,工夫不大已經鳧到。又返身來背楊香五,一位一位都背到稻田地水內,最後才背金頭虎賈明。金頭虎往高恒背後一趴,高恒說道:“你怎麼這麼重啊?”金頭虎說道:“千金小姐嗎,怎麼會不重呢?”高恒一回頭,看傻小於肚大腰粗,鼻涕哈啦子滴了高恒一脖子。高恒遂破風踏浪,三十餘丈到稻田地,背出有十餘丈去,高恒在水內一打漩,金頭虎說道:“你這是怎麼啦?”高恒說道:“勝老伯父給介紹,我稱謂你賈大哥,你說:‘小子,不用磕頭啦。’連禮都不還;你說我是水怪的兒子有七次。你喝水不喝水呀?”賈明說道:“高恒,咱是父往子交。你爸爸跟我爸爸有交情,咱是自己弟兄。”高恒說道:“我沒聽說過。你喝點水吧。”賈明說:“得啦,我不會說話,我是渾人。”高恒說道:“你渾為什麼不罵你自己呢?”高恒又說道:“傻小子你洗澡不洗呀?”金頭虎說道:“我摟住你的脖子。”高恒說道:“你摟住我脖子,我縮下去。”金頭虎說道:“你要縮下去,我就幹啦。你要什麼麵子?你就說吧。”高恒說道:“你脆脆的叫三聲高大叔,我就將你背到稻田地去。”

賈明說道:“別呀,高賢弟,那黃三太、楊香五都和我玩笑,我一叫你高大叔,以後他們均該笑我啦。”高恒說道:“不叫,我就叫你洗澡、喝水。”金頭虎說道:“我慢慢叫吧。”高恒說道:“不成,非得大聲音不可,總得叫勝老伯和大眾都聽見。”金頭虎喊叫:“勝三大伯,小孩要在水內耍我!”勝爺心中思索:我叫他賢侄,他還挑眼呢,你罵他他焉能饒你呢?遂叫道:“高賢侄,把他恕過了吧!水火無情。”金頭虎又喊道:“黃三哥給講講情吧!高恒要耍我呢。”三太說道:“高賢弟,將他背過來吧,看在我們爺們麵上。”金頭虎在高恒背後說道:“得啦,兄弟,老的少的麵子,還不背過去嗎?”高恒遂用雙手一分水,將金頭虎背至稻田地。高恒一晃身,賈明就站在尺深的水內,遂又說道:“高恒小子,你是我的高大叔哇?我是你的爺爺。小子,咱倆滾滾吧。”高恒用手一指東岸道:“你還得回去呢,你出得去嗎?”金頭虎當時這就忙給高恒作揖道:“兄弟我錯啦,我忘了還得回去啦。”勝爺說道:“高賢侄,會鳧此水,就是你一人嗎?”高恒答道:“勝老伯父,我知道的就有三個人。第一位,台灣省國王張奇善。那台灣省有黑水潭,有白水潭,有漩渦之水。張奇善有金背劈水電光寶刀,他會鳧漩渦之水。第二位就是蓮花湖四十寨總轄寨主萬丈翻波浪韓秀。第三位就是小侄男我了。除去我們三人之外,再不知有誰會鳧此水。江洋大盜善於遊泳者,腰間拴上繩子,人入水中,都上不來,必得要用繩子提上來。勝老伯父,由此往西三裏之遙,俱都是稻田地,直達山根,並無險阻。小侄男我將您送進去如何?”勝爺說道:“這倒不必。皆因賢侄你出來工夫很大啦,恐怕你的天倫掛念。我們爺兒幾個隻可慢慢進去,但是今晚四更天,賢侄你可千萬來接我們,秦尤與國寶無論在此山中否,我們四更天一定要出蓮花湖。你到那時候千萬可前來,將我們接出去。你如果要是不來接我們,我們就如同失了手足一般。賢侄這台戲,全仗著你唱呢,千萬你可別不來呀,到了時候別叫我們大家失望。”高恒答道:“勝老伯父,你老人家不願意叫我跟著進山,我也明白,您恐怕我出什麼差錯。”勝爺聞聽,捋髯笑道:“好一個聰明智慧的賢侄,真不愧竹坡的後人。如此你就回家吧,以免你的父母掛念,到時候必來接我們。”勝爺又說道:“賢侄千萬別忘了。”高恒說道:“勝老伯父,說一句不幸之話,到了那時候,我家中就是出了塌天之禍,火燒著房子,我也不能誤您的事,我也得來接你老人家來。因是我父與您是換命的朋友,您用得著小侄男,小侄男就是死了,都不怕的。咱爺們還是在這地方見麵,不見不散。”高恒說畢,對著大家施禮:“小侄男就此回家去了。”勝爺說道:“你見了你的天倫,就提神鏢將勝英問候。你天倫要問你我來此的原因,你告訴你天倫一遍,到四更時分,你天倫好放你出來接我們。並告訴你天倫,千萬別上蓮花湖來。皆因為你們祖籍於此,食毛踐土,倘事一露,恐其與韓寨主結下仇恨,諸多不便。千萬千萬。”高恒連連點頭,複與勝爺抱拳,翻身跳下水去。金頭虎喊叫:“高恒準是水怪的兒子,粘魚姥姥的外孫子,就是怕紀小堂。”三太說道:“你叫他聽見,你又得矮下一輩去。”金頭虎說道:“那可沒準,平了蓮花湖,打橋上過去,又用不了魚怪的兒子啦。”三十餘丈遠之河,高恒一個猛子,已經到了東岸啦,對著勝爺大家點了點頭,伸手摘下五尾金色鯉魚,連蹦帶跑的回家去了,暫且不提。

列位,金頭虎說高恒是魚精的兒子,還真叫傻小子給猜著啦。那麼高恒十三四歲的小孩子,為何這麼大水性呢?有人急待要問,那高恒的水性乃是生而知之,並不是練來的水性嗎?且聽下文慢慢表來。那高竹坡曩者曾與勝爺在真武頂山上開設鏢局,高竹坡為人精明強幹,武技超群。勝爺向來愛才,見了藝業精強、品行端正的人,必要親近,分財多與,在所不惜。高竹坡的為人更是廉爽自愛,東夥在一處情投意洽,遂結了金蘭之好。那鏢行人的規矩,都是三年一回家,勝爺因為高竹坡年輕,並且膝下後嗣猶虛,卻叫他一年一回家。不但一年一回家,而且分金多與,勝爺對老兄弟更有錢財上一份厚道,是以高竹坡與勝爺相聚數載之久,居然成為富室了。且說這一年高竹坡又到了回家之期,那年鏢行的生意還是特別興隆。算了大賬,勝爺又另外贈了些個盤費。高竹坡回到家中,到了大奶奶何氏房中,夫妻二人談起外方的閑話兒來啦。何氏大奶奶問道:“你們鏢行的生意,今年怎樣呢?”高竹坡答道:“今年的生意盛於往年,勝三哥對待咱們十分厚道,輕財仗義,算大賬應得之外,又多給了咱們二百兩銀子。今年非常之好。”何氏大奶奶又問道:“這鏢行中的買賣用本錢不用呢?”高竹坡答道:“這宗買賣用什麼本錢呢?骨頭肉就是本錢。給人家商人保上金銀貨物,平平安安到了所在地就算沒有事。要是遇上不幸的事,抄家夥就是肉博血戰,勝者存,敗者亡,有什麼本錢呢?”何氏大奶奶又問道:“你自保鏢以來,遇上什麼事兒沒有?”高竹坡說道:“怎麼今天我方一進門,你就這樣牢騷?鏢行就忌諱這個,你怎麼偏要問起這個來呢?你叫我喘息喘息,吃幾杯茶好不好呢?”大奶奶說道:“並不是我牢騷,幹這宗買賣要是遇上事,出了人命,不就損陰德嗎?我問問,你也平安,人家也平安,並沒有什麼傷害人家,不是全都好嗎?”高竹坡遂說道:“提別了吧,鏢行中事平安。”大奶奶看著丈夫嫌自己討厭,遂說道:你不愛聽這個,現在有一件事,恐怕更不愛聽呢。

倘若你不愛聽,我也不能隱瞞,皆因為你脾氣不好,等你自己看出來,出了什麼事,那時說就晚啦。“高竹坡聞聽,將雙睛一瞪說道:你怎這麼麻煩?吞吞吐吐,就好似有什麼不可對人說的事情一般。咱們家中隻有你我與賢妹賽花三口兒,賢妹與你向來性情相投,也沒有什麼說的。再者其餘就是丫環仆婦,我不在家,你是作主人的,叫他們怎麼著就怎麼著,還有什麼難辦的嗎?你別半吞半吐的,真是叫我發糊塗。有什麼你就直接著說吧。”大奶奶聞聽說道:說了你可不許暴躁,你可總得要慎重,這宗事情,我都莫明其妙。“高竹坡聽到這裏,急得抓耳撓腮,遂叫道:大奶奶你快快說吧,天塌了有地接著,我決不著急的。快說吧,快說吧,別叫人糊塗啦。我方一進門累得腰腿還疼呢,別叫我得慢症啦。”何氏大奶奶這才對丈夫說道:現在賢妹賽花可有了半年的身孕啦。我要是不告訴你,一會兒賢妹過來,你必然看得出來,等到你看出來,你不是反倒得了慢症了?“高竹坡聞聽此言,不由得一怔,說道:賢妻,豈有此理,咱們家中向來不許閑雜人等串門入房,三姑六婆,巫醫星相,向來我們不招致的。家中我不在家,隻有你與賢妹相依,老家人偌大年歲,自咱父母在日,就在咱家做工,老誠樸實,我是盡知。父母去世時曾囑咐你我,好好照看賢妹,賢妹知三從曉四德,自幼性情高潔,雖然婆子丫環,向無嬉戲情事,焉能有此怪事?你是作嫂嫂的,須看在父母麵上,不要這樣胡言亂道。我高竹坡也沒作下傷天害理之事,豈有此理?”何氏大奶奶說道:賢妹雖然有了身孕,在這三四個月之中,我也曾留心訪查。因為你不在家,我是作嫂嫂的,要是出了喪廉恥之事,我這作嫂嫂的也難辭其咎,並且也對不住你在外霜風勞苦,慢說是對不住你,就是死去的公婆,我也對不起呀。皆因為這宗事情奇怪極啦,賢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再四留心觀察,賢妹毫無不規矩之事,就是我也納悶。

先前我認為是病,現在一日比一日肚子見大,臉上毫無病容,所以知道必是身孕,不然我也不敢貿然告訴於你。一會見賢妹賽花過來,你一看便知道啦,已經顯出來啦。可有一宗,賢妹乃是剛烈的女子,你可不許著急,就是我這作嫂嫂的還沒敢問他呢。“高竹坡聞聽,唉聲歎氣。夫婦正說著話,賽花姑娘同著丫環,可就由後院過來看哥哥來了。賽花方一進門,高竹坡留神一看,何嚐不是呢?腹形如釜,乳已漲大。姑娘來到房中,對著哥哥道了一個萬福,在一旁可就坐下了。高竹坡方待要問,一看丫環仆婦在側,家醜怎能同著外人談論?高竹坡遂將丫環仆婦打發出去,遂向賽花姑娘說道:賢妹今年多大了?”賽花說道:哥哥怎麼連小妹歲數都不知道了?小妹今年十九歲了。“高竹坡又道:我不在家中,家中之事,全都是你嫂嫂與賢妹分心,咱們家可曾有外人來往嗎?”賽花姑娘見問,不由得麵紅過耳,遂答道:哥哥,小妹我明白了。哥哥不在家中,慢說是外人不能來到咱家,就是親朋向來也沒有進內院的,哥哥必然看見小妹的形跡啦。“姑娘話未說完,眼淚兒可就掉下來啦,叫道:哥哥,此事一言難盡了。”高竹坡說道:有什麼事,妹妹隻管說來,為兄絕不為難賢妹。父母去世,隻有你我這一點骨血,媳婦是外姓人,牆上泥皮揭一層又一層,你嫂嫂有什麼事你也隻管說來。賽花答道:兄長錯會意了,我嫂嫂待小妹向來如同骨肉一般看待,知疼知愛,問暖問寒,一點錯處也沒有。提起此事,今日實在不能瞞著兄嫂了。先前小妹曾用布條將肚腹紮束著,後來一日大似一日,小妹也就不用布條紮束了。這也是小妹紅顏薄命,造下前世之孽,今生受此不白不明之報。小妹本打算自盡一死,惟恐死而不明,遺臭名於泉下,所以忍辱以觀水落石出。又恐嫂嫂害怕,故不肯早日告訴嫂嫂,專待哥哥歸來。提起這宗穢事,真是令人難過,人生一世,遭此不幸,世上隻小妹一人而已。

說著話,嗚咽之聲,令人酸鼻。高竹坡一看如此光景,不但不嗔怪,反倒百般安慰道:“賢妹不必傷心,自有哥哥作主。”姑娘說道:“起居飲食,當然用丫環婆子伺候,惟獨閨中穢物,難道還用人家伺候嗎?小妹自十七歲那年始見天癸,每逢洗那穢物,都是小妹自己去做。咱們後花園中那個多年的老井,那井水非常清潔,小妹每洗穢布,自己輒用轤轆打水。有一天小妹又去洗滌穢物,將水打上來之後,就覺得頭目昏沉,眼前一陣發黑,栽倒塵埃,霎時不省人事。迷離中覺得有一個五六尺長、一抱粗的一個黑物,近了小妹之身。少許工夫,就聽得耳際風聲響亮,那物已經不見了。小妹的精神可就恢複原狀了,小妹無精打采,回到房中。及至夜晚三更多天,又聽得一陣狂風,門窗戶壁不動,那物到在屋裏,即與小妹同榻而眠。”高竹坡聽至此,雙眉倒豎,虎目圓睜,說道:“怪物亂神之事,向來我所不信,豈有此理,賢妹您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明白。”高竹坡語至此,未等姑娘開言,何氏大奶奶在一旁說道:“夫君不要著急,賢妹人格品行,我所素知,決無妄語蒙混夫君。方才我曾說過,不叫你著急。你看看,未等賢妹將話說完,你便什麼不信異類,攻乎異端的來啦。賢妹乃是剛烈女子,你不可用言語擠兌;你若用言語擠兌賢妹,賢妹倘若有了差錯,那時節你對得起誰呀?”高竹坡答道:“你先別派我的不是,我沒有和妹妹暴躁,不過我是與那妖怪生氣。像這宗事情,我隻聽說過,並未經過,怎麼單單就臨到我的頭上來了?”何大奶奶說道:“那可沒有法子。你雖然聽說過,沒看見過,大概既聽說過,就不是虛的了,必然是有的了。”高竹坡又對賽花姑娘問道:“賢妹,此物是夜夜來至賢妹房裏,還是隔日不定呢?”姑娘答道:“此物無夜不至,三更之後,就聽由後花園一陣怪風,小妹身旁就有此物了。”高竹坡點了點頭道:“賢妹不要傷心,愚兄自有法兒治他,請賢妹休息休息去吧。”姑娘遂站起身軀,這才與兄嫂告辭,回歸自己繡房去了。姑娘走後,高竹坡遂對何氏說道:“攻乎異端,信乎異類,這些事情每逢我一聽說,我就生氣。人為萬物之靈,妖怪豈能惑人?這不是禍從天上降嗎?此事將來要是傳說出去,叫我怎樣見人哪?真是祖上無德,出這宗叫人一生罕見的怪事。方才我看賢妹說話那宗形色,誠於中,形於外,毫沒有一點虧心的樣兒,想必是真的了。”何氏說道:“賢妹自幼不會說誑語的,決沒有胡謅之事。賢妹既然是說那妖怪天天三更之後必到房中,你為何不暗中窺探窺探,自然就明白了啊。”高竹坡說道:“那是自然,方才我問賢妹的時候,我就為的是夜間窺探。我倒要開開眼呢。”夫妻二人又說了些家常話兒。

等到夜間天還不到一更的時候,高竹坡便背插雙刀來到姑娘房坡之上。趴伏多時,天色將近三更,忽然間就聽得由後花園內一陣怪風,卷沙飛石,直奔姑娘寢房而來,並未看見有什麼東西進了姑娘屋內。高竹坡定一定神兒,由房上躥至院中,躡足潛蹤,走至姑娘窗外,先向屋中竊聽,並無動靜。然後用舌尖將窗紙慢慢濕破銅錢大的一個窟窿,向屋中窺視。高竹坡不看則可,這一看不要緊,隻嚇得英雄倒吸了一口涼氣,頭發根根豎起,脊背中冒了一陣涼風,往後倒退了數步。高竹坡心中雖然是害怕,因為有武術在身,還助著一點膽兒,若是平常人,這一看就許給嚇壞了。高竹坡乃是武藝絕倫之人,並且向來為人中正無私,所以害怕之中,還有一種正氣。就應了那句俗語啦,邪不侵正。高竹坡不覺又將膽兒壯起來啦。英雄一怒,鋼牙咬錯,心中暗道:“光天化日之下,何能容此妖物惑人?”思索至此,遂套挽手,壓雙刀,就要踢窗戶進屋結果妖物。方至窗前,自己又一思索:人怎能與妖怪動手呢?那妖怪來時狂風大作,倘然我到屋中,那妖怪就是不與我怎麼樣,他要是逃走時一陣風,就可將我刮糊塗了。再者,勝三哥常常談過,事要三思而後行,不可任意而為。英雄思索至此,轉身形垂頭喪氣,仍然回歸前院去了。來到了大奶奶房中,唉聲歎氣,坐在椅子之上,低頭不語。何氏自從丈夫去後,就在屋中胡思亂想,又怕丈夫與妖怪打起來,被妖怪傷了;又怕姑娘說的是誑語,沒有那麼一回事,何氏也擔著處分。何氏正在屋中心跳不安之際,天已經到了三更時分啦。三更過去,工夫不大,心中說道:“妖怪一定是來啦,不然大爺也就回來啦。”思索至此,恰巧高竹坡來到屋中。何氏一看丈夫如此模樣,遂上前問道:“你看見妖怪沒有呢?”高竹坡說道:“看見啦。你也去看看吧,此物足有五六尺長,一抱粗,渾身上下是黑色。”高大奶奶答道:我聽著還害怕呢,我可不敢看去。你還不安歇嗎?

既然如此,想個法兒除卻他,你何必著急生氣呢?著急生氣無濟於事啊!“高竹坡聽何氏勸得有理,這才撤下雙刀,脫去長大衣服,夫妻二人這才安眠,一夜晚景過去。第二日清晨,夫妻二人早早起得身來,遂商議捉拿妖怪之法。高竹坡正與何氏說話。之際,那賽花姑娘可也就來到啦,見了哥哥道了萬福,一旁落座。高竹坡遂問道:賢妹,那妖怪來時,你還害怕嗎?”姑娘答道:先前將小妹嚇得死去活來,日子長啦,可就不害怕啦。現在已經半年的工夫啦,更不害怕了。“高竹坡說道:賢妹,你可以用手摸他嗎?”姑娘答道:摸他他也不動,可以任意摸他。“高竹坡聽了,遂點了點頭,叫道:賢妹且請後院休息去吧,少時有事叫丫環婆子去請賢妹。妹妹不要著急生氣,哥哥自有良法捉他。”姑娘走去之後,高竹坡遂與何氏說道:我想咱們住在渾河套子之內,也許是魚精怪物。咱們買幾斤好絲線纏作一團,等到那妖怪來時,叫賢妹暗暗係在他的身上,看看此物歸於何處,然後設法便了。“何氏聞聽,甚以為是,遂遣人買二三斤絲線,就用絲線纏成圓球,然後將賽花姑娘叫至前院來,兄嫂二人囑咐姑娘,說道:待那妖怪來到之時,便將絲線頭兒拴在妖怪身上,任他自去,不要言語。”姑娘聽罷,答應一聲,這才回歸繡房。等那妖怪三更之後來時,姑娘就將那絲線纏在妖怪身上。那妖怪走後,及至天明高竹坡起得身來,來到姑娘房中觀看,隻見那絲線繩兒順著內屋門縫,由外屋門縫出去,直接來到後花園井內。“高竹坡一看,心中明白,這必是魚精水怪無疑。將那絲線暗暗剪斷,告訴姑娘不許聲張。高竹坡回到房中,遂對何氏將那絲線入井的話說了一遍。夫婦二人商議,多雇大車購買石灰,就說修理花園牆壁,待石灰拉齊,將那老井一填,不論是什麼妖怪,也就將它堵死在井內了。夫妻二人商議已畢,遂雇了許多大車,將花園牆壁打開一條道路,將那石灰卸在老井旁邊。二三十輛車拉石灰,一日的工夫,已經堆積如山。將石灰拉畢,高竹坡遂對眾人說道:眾位鄉親,我拉石灰並不修理牆壁房屋。皆因為有人給我看看陰陽宅,此井主子單傳,輩輩都是獨子,命我將井堵塞,將來可以人旺財旺。大家別走,給我幫個忙兒,就此將石灰填在並內。”高竹坡早將鐵鍁木鏟預備好了。大家聞聽,齊聲說道:那有什麼呢,一會兒就可以填死這井啦。說畢,抄起家夥,人多好做活,果然不會一兒將井填死。那魚精在水內被石灰這一燒,可就出不來啦,皆因他道行淺,隻能汙人而已。自從將井填死之後,姑娘房中可就不見那妖物了。

且說姑娘肚腹從此日見其大。又過了半年時光,這日清晨,此時姑娘覺得肚腹一陣疼痛,此時丫環婆子們早將一切應用的東西預備好啦,平平安安,可就降生下來了。隻聽得呱呱的聲音,姑娘仔細一看,還是一個男孩,身體胖大,啼哭之聲異於平常小兒。那丫環婆子們一看姑娘生了一個男孩,俱都歡喜異常,全都來到高大爺房中,與大爺大奶奶道喜。高竹坡一聽婆子們給道喜,不覺麵紅過耳,說道:“你們去吧,道什麼喜。”且說姑娘自己心中暗想:作姑娘的生子,尚有何顏苟活人世?雖然不是敗壞門風,作下苟且之事,但是叫親戚朋友們知道了,傳說出去,叫哥哥怎樣在眾人跟前站立?哥哥乃是要臉麵之人,為我這件事,哥哥倘然要有好歹,那時節我何以為人?況且我既有此舉,必然老死閨中。姑娘思索至此,遂叫道:“婆子你到前院將大爺請來,大爺如要不來,你就說姑娘有要事相商,求大爺無論如何見妹子一麵。”婆子遂來到前院,將姑娘之話報告了大爺一遍。高竹坡聽畢,歎息一聲道:“我是個男子,焉能到產房中去呢?”何氏在旁說道:“妹妹為人秉性清高,既然叫你前去,必有話說。你如果要是不去,怎麼對得起妹妹?倘然妹妹因你不去,出了甚麼差錯,咱們怎對得起泉下父母?再說此事乃是家門不幸,禍從天上起,並不是妹妹自己不要臉,做了下賤之事。你不能進產房,你不會在窗外與妹妹說話嗎?我本應當去看看去,皆因為我那次生產造了那種罪孽,我一聽街房鄰居有生養小孩的,就要嘔吐兩三天,所以不能前去。妹妹知道我的毛病,妹妹也不能心中不滿意我。”原來,何氏過門後曾生養過一次,乃是橫生,穩婆給用割刺的手術生下來的,所以何氏每聞有生小孩的便嘔吐數日,故此何氏不能去到妹妹房中看視。高大爺一聽何氏相勸,遂歎了一口氣道:“沒有法子,這都是祖上無德呀,才叫我高竹坡遇上這宗怪事呢。將來傳說出去,怎麼叫我見人哪?”何氏說道:“你別到妹妹跟前說這些閑話,你就是用好言安慰妹妹,妹妹還不定生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