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這些時日便已不再去灶間做事了,而是日日住在了竇蕙的院裏,隻是竇蕙鮮少過問她。
本來聽竇策的意思是說這竇蕙愛玩兵器,現如今卻一次都沒找了雲錦切磋,她細細一想,都說長兄如父,那日竇策震怒,怕是這竇蕙心中也生了幾分畏懼,最後帶了雲錦回去許也隻是給大家一個台階下罷了。
想至此雲錦心中不免又有幾分沮喪,倚窗遠眺,見這院中春意已濃,轉念一想,今日又是初十,夜裏便又能見到沈煥,也不知他可有探到陸淵下落。
她正一個人想著瑣碎心事,便聽院裏一陣熱鬧,隻聽那香月匆匆跑進來喊:“姑娘快來看看,潭溪王府命了人前來納采,皆是珍寶,將軍讓抬來給姑娘看看。”
雲錦也是生出不少好奇,剛推了門出來,便見好幾個家丁抬了紅漆木箱進來院中。
竇慧房中大小仆婢紛紛圍攏過來,待那廂蓋打開,隻見裏麵皆是滿滿的金銀財帛,之後又見一個小廝奉上一個漆盒,盒蓋開啟,隻見一把羊脂白玉梳伴了一顆夜明珠靜臥其中。
雲錦心中不免感歎,沈煥這番哪像要娶個側夫人,這禮製分明已經趕上了正房嫡妻,看來這竇家的勢力果然不容小覷,連沈煥都要這般討好。
:“潭溪王果然出手闊綽。姑娘真是多福之人,竟能嫁進潭溪王府中。”眾人皆是這般議論時,隻見那竇蕙的閨門微啟,香月這便攙了家中姑娘從裏頭走出來。
院裏的仆眾紛紛散開去,雲錦立在一旁聽候差遣。就見竇蕙信步踱到那些木箱跟前,匆匆掃了一眼那些奇珍異寶,竟是淡然開口道:“都抬下去吧。”雲錦知道,這竇蕙此番多半是礙於那竇策顏麵,方是願意出來敷衍一番,她此般也算是瞧過此些聘禮,想必便是要回去房中,卻不想那竇蕙方要轉身,卻是不經意間看向那個打開的漆盒,隻見她站定,眸光悠悠落在那把白玉梳子上。
雲錦見此情景,心中生了幾分疑惑,開口試探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姑娘好福氣,潭溪王定是重情之人,送來梳子以表情誼。”
竇蕙看她一眼,沉吟片刻道淡笑問她:“你可知這白玉梳子上刻的是什麼?”
雲錦聞言,略一踟躕,凝眸望定那竇蕙,開口如實道:“文鴛不知。”
竇蕙聽罷,卻是輕歎一聲,伸手於匣中取了玉梳遞與她手中,雲錦接過一看,笑道:“原來是對大雁,姑娘覺得有何不妥?”
竇蕙睇一眼梳子,坦然一笑,開口道:“自古婚俗便要奠雁,便是因為這大雁是忠貞之鳥,此鳥一生隻擇一偶相伴終老,至死不渝。”
雲錦聽罷,多半猜到那竇慧意味,卻還是開口探道:“姑娘覺得這寓意不好?”
:“寓意自然好,隻是潭溪王家中早已有了一妻一妾,如今又要迎我入府,竟還送我這麼一把梳子,不是可笑了麼。”竇蕙說得頗為不屑,仿佛這潭溪王縱是再尊貴,再賢達,就這不夠忠貞一點就足以抹殺他所有的英明。
至此,雲錦倒是急切寬慰道:“姑娘,皇家自然是將延綿子嗣作為頭等要事,多幾個夫人自是應該。”隻是盡管話雖如此,雲但心中卻也明白,當初遇見陸淵,心中又何嚐不是盼那陸淵對她可以一心一意,不過現在想來,也不知陸淵是不是家中已有發妻,當初在惠山,陸淵不說,她竟然也沒問他。
雲錦想得有些入了神,卻聽那竇蕙繼而正色道:“我此生夫君隻可娶我一人,我斷是不會嫁去那個潭溪王府中。”聽罷,雲錦微愕,她說得何嚐不是許多女兒家心中所願,雲錦也想有一日,喜紅車輦,鳳冠霞帔,與那良人執手終老。隻是說到底,此番境遇是這高牆大院之裏的閨中女子不敢期許太多的,即便是生在普通百姓家中,婚姻尚要遵從父母之命,更何況是生在這顯貴之家。
竇蕙終是看不清自身處境,她自降生那日便已注定是這籠中****,如今苦苦掙紮,看得竟是叫人心生蒼涼。
終了那竇蕙拂了拂衣袖,沉聲而去,獨獨留了雲錦一人立在院裏。
良久,雲錦埋頭看了看手中那把白玉梳子,心中突然在想,竇家小姐自幼長在這深閨,又有竇策這般嚴苛的兄長,本想她應該是個墨守成規的尋常女子,今日卻當了眾人說出這不成體統的話來,她究竟是從何時,又是因為何人,才變成如今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