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間她想到那唐蓉,她死得淒慘,彌留之際心中所念皆是她夫君沈煥,而那日破城,姍姍來遲的不過一百精騎,一時間她竟是有些怨怪他,她朝哪素紗屏風邁進兩步,有些言語也在心中醞釀了許久,如今卻終是再難忍耐。
:“殿下若是與王妃情誼深重,彼時為何隻遣百人來救?”
雲錦耿直,心中終是藏不住半點秘密,而這一句問得突兀,屏風那頭的沈煥微微一怔,倉皇間便是抬眼看來。此時兩人之間素絹相隔,彼此皆是看不真切,隻是沈煥抬了眼,死死盯住。
雲錦握了紅漆木盤的手中沁出一層細汗,她總是莽撞,她本知道,她不該言語這些。
僵持了許久她埋了臉去,她不說話,心中倒是翹盼那沈煥開口,不知為何,她到底不願他是冷血無情的人。
她咬緊唇,垂眼不語,靜待答案,隻是許久許久,她隻覺這房中卻靜謐得可怕,她這一時竟是有些悔意,她也想此些言語可是說得太重,她在想,素屏之後的沈煥可正是苦澀看她?隻是話已出口,如何也收不回來了。
猶豫了再三,她終是潛藏了眉眼,許是愧意作祟,她竟是再不去看那沈煥,良久,隻聽那帷幔之中,一聲歎息,蒼涼無比。
聞聲,雲錦卻是紅了眼眶,這一時慌亂,心中意味又是複雜,終了竟是旋身奔出了房外去。
夜色深重,長廊之中燈火昏黃,她正是奪門而出時候竟與一人撞個滿懷,驚愕間她抬眼去看,燈火裏她看清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齊襄。
一時中她有些無措,上下看了看他,他身形單薄依舊,一身月色長袍,襟口袖周袞些銀色絲線,他與平日無異,隻是額角一處傷口突兀,結好的血痂尚未脫落,看起來猙獰可怕。
她頓了頓,她猜他多半將她方才的言語聽得真切,她自知逾了禮製,倉皇埋了眼,避開他朝前走去。
:“夫人如何不知非禮勿言?”
意料之中,他言辭銳利,正是說得她心虛,她定定神,不想理會,亦不知如何理會,便是舉步想要落跑,卻又聽他在身後開口:“夫人可知天下究竟有多大?”
聞言,雲錦微微一愕,遂是轉身看住他,隻見他頓了頓,竟是與那黑暗中款步走來。
燈下,他盯住她,二人捱得緊些,她頭一遭體會到這讀書人給她的壓迫感,她怯怯退幾步,眸光躲閃,開口回避道:“天下之大……先生如何會不知!”
齊襄聽罷,微微眯起鳳眼,陡然間,他伸出手,指尖輕觸那雲錦胸口,她大驚,卻聽他道:“夫人的胸襟能有多廣?”
她愕然,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她微微翕了翕薄唇,竟未能說出半個字眼。
他看住她,眼底露出鋒芒,良久,他輕輕收回手,平淡道:“夫人的胸懷中裝了個陸淵便再裝不下他物,殿下胸中要裝天下,又如何能容得了這許多牽腸掛肚的兒女情長。”
雲錦怔住,她攏緊眉,狠狠看那齊襄,那日為了陸淵,她失了態,她險些不顧這局中他人,丟個爛攤遠走高飛,她心中自是有愧,隻是這不容點破,這會叫她無地自容。
憤憤然,她一揮手,將那齊襄推開老遠。
她再不猶豫,似是要回避這個話題,她不再看那暗處的齊襄,隻是倉皇皇旋身而去。
月華如水,樹影斑駁,她一路小跑,似是暗夜裏被人追逐。
惶惶然,她終是躲入一處院落中站定,埋眼去看,驚覺她手中竟還端著那放涼的食盒,有時她真是厭惱自己,明明今日想要寬慰那沈煥幾句,至此卻終是弄得如此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