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總叫人沉醉,這一夜雲錦睡得沉了,乍一睜眼時候竟覺天光大亮,她疲累地搓了搓眼,懶懶翻身又想睡去,卻驚覺不妥,今日不是發兵北上的時日麼,眼看這晌午似是過了大半,竟是沒人喚她。
失措中她從榻上驚坐起身來,四下環顧,殿中寂靜,她急了,揚了聲喊:“鸞鈴!鸞鈴!”
焦灼裏便聽殿外碎步急促,又聽殿門吱呀一聲,便是見那鸞鈴端了銅盆匆匆進來。
:“什麼時辰了?”她一邊掀了錦被下榻,一邊急切問那小仆。直覺這一時裏,那鸞鈴秀麗的眉眼裏露出些局促,掙紮在三竟是輕聲怯怯道:“巳時了……”
言語方畢,便是聽那雲錦驚叫道:“如何不早些喚我?!”
她似是生出些怨怪,急匆匆穿了鞋,匆忙裏又是親自動手胡亂揩了把臉,水漬潑在春衫上,濕漉漉暈開了一片。她顧及不暇,催促那鸞鈴奉上衣衫。
她急壞了,她想她今日定是遲了,城外的軍隊多半是集結停當了多時,她怕她去得晚了叫沈煥為難,不過好在前幾****便將細軟收拾停當,如今更了衣便好動身了。
她兀自去梳妝案邊坐定。從屜中翻出跟玉簪草草挽了發髻,這一時那鸞鈴正是捧了一身湖藍襦裙踟躕走來,她睇一眼衣衫,怨怪道:“如何不尋件方便趕路的。”
她嫌棄那衣裳襟帶翻飛,綾羅緞子飄飄蕩蕩,美觀有餘,行軍趕路卻頗多不便。
:“快去尋身別樣款的。”她頗多不耐,扭了身,又匆忙忙掃了黛眉,急迫裏似是畫得高低不勻,正胡亂找了帕子揩著,卻覺那鸞鈴立在身邊半天未曾動彈,她急了,與她嚷道:“還不快去呀,莫叫殿下等急了!”
那小奴登時不知所措起來,她向來幹練,今日竟是沒了主意,雲錦心中自是生疑,微微攏了眉又細細看她,見她埋了眉眼顧盼左右,兩片殷桃紅唇又是緊緊抿住。
沉默裏她等了又等,卻覺那鸞鈴憋紅了臉似是苦苦想著措辭。
良久,她終是失了耐心,隻覺她輕拂衫袖,起身時候腳下旋了步子,惶惶中那鸞鈴聞得了聲響,怔怔抬眼去看,正是見她一路奔去門外。
她定是料及幾分,但到底不甘心。
乍暖還寒的春日,她輕提羅裙一路疾走,長廊靜謐,她薄衫廣袖,跑得快了,袖底揚了風,搖曳了含苞的春花。
前院早已空了,各房裏都沒了動靜,她在他殿前站定,他果真將她蒙進了鼓裏,怔怔中她抬手輕推殿門。龍腦沉香,他的氣味尚未散去,西窗半敞,案邊獨弈的棋局走了一半,她埋眼細看,又是險局,白子似是絕路,他許又是舉棋不定了多時,她微微心驚,轉眼看去別處時候,卻見一枚紙鳶靜臥幾上。
心中生疑,她幾步上前,奪來手中細瞧,正見那紙鳶通體粉彩,一筆一畫好不仔細,她怔住,又似是失了神,卻又驚覺那粉彩的翼上是他蒼勁筆跡,她微微皺了眉,埋眼細讀,見他寫道
:劍術防身,不可不練,而沙場險峻,我自不容你去冒險,這紙鳶夠你消遣一個春日,夏末時候我大抵拿下穀城,彼時或是得空,便回來探你。
她確是記得,那****在將府,他遠在京中,匆匆托人捎來的筆墨亦是此番口吻,隻是今夕往昔卻又似有不同。
轉眼她看去窗外,正是春日暖陽,雲淡風輕朗,這般明豔的日子裏她不該生出憂慮的,而這一時她握了紙鳶的手竟是微微收緊幾分,心中正是暗想,此番北上而征的他,手握的玉子是黑是白?她不念旁的,她隻怕他絕境裏無人相伴,生出恐懼無限。
這情深義重的一念間,似是將多年前的白馬少年拋去了腦後,三年的空白,如今他許是屍骨成灰,情至深,卻隻剩些慘淡回憶,今日想想,竟是覺得彼時少女情懷裏的情愫竟是不敵那危難中飛鴿入城時捎來的一封錦書來得動人心魄。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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