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二年,夏初,南軍一路北上,連月惡戰,終是跨了江,而梁崇卿引兵入營穀城,穀城竟是久攻不下,遂是轉去璞州,迂回而戰,此處防守尚弱,倒是拿下幾座城池,這幾日沈煥正是暫緩了兵,要與眾將再擬計策。
夏夜沉悶,為了犒賞諸將,遂在營中擺宴,席間議罷了戰況,氛圍倒算輕鬆了幾分,而沈煥連日裏沙場奔波,這日便也是覺得乏了,自罰三杯卻是早早退了席,回帳中休養,而諸將帥從武多年,馬背生死,性情皆是有幾分放肆,見他不在席間,便是再不循禮數束縛,推杯換盞之間似是也有貪杯的上了頭,幾人起了哄,也不知誰說要行酒令,便是命人奉來股子牌令正未開局又見那齊呂二人正在席邊淺酌,便是推搡其入座中。
武人粗鄙,這一時見來了讀書人,便是說要改行雅令,吵吵嚷嚷之中齊襄又是生出些不耐,他本就清高,平日裏除了劉繼,他與此種武將本就頗少往來,這一時裏也是沉了臉不作聲響。
卻是那呂嶽,端了酒盅酬酢起來,齊襄冷眼旁觀,亦覺他笑得市儈,他先前亦是對他心存戒備,隻是隨軍北移的這些日裏,他與他交際漸甚,卻覺此人生相寒酸,卻是經論滿腹,這著實又叫他生出些親近之意,隻是思前念後之中又覺他心機深重,與他耿直性情相悖,隻且這一點,便又足以叫他生出厭惱。
宴至此處正盡興,呂嶽執酒,令起聯句,將帥應之,起先尚成體統,末了似是有人酒興大作,所言竟是****之句,哄笑之中那齊襄再無可忍,拍案罵道:“爾等莽夫,詩書之雅如何能容此褻瀆!”
話音方罷,四下確是靜了,此事本該到此為止的,眾將皆知齊襄在沈煥處頗得寵愛,而他向來不顧人情世故,隻是今日那出口豔俗的將卒正是酒勁上了頭,起身便是啐道:“詩書至雅,齊先生倒是拿詩書來為殿下殺出條血路!”
話到此處,竟是見那齊襄沉臉不屑道:“周之興盛始於太公,秦之霸業始於商鞅,爾等以血肉刀槍殺得出血路,卻到底得不了天下!”
那士卒聞言,登時漲紅了臉,四下而顧又見座上將帥盡是沉了臉麵,而齊襄這一句豈止中傷他一人,這一時他黃湯下肚壯了膽,竟是擼起袍袖亮了拳頭,而那齊襄麵不改色,垂手而立,正見那士卒全力而發,剛要揮拳,隻聽呂嶽忙喊:“曹將軍莫要叫真那!”
說罷,便是是執酒來勸,和顏悅色開口恭維,那武將聽聞,臉色算是緩了幾分,呂嶽見機,又是替那齊襄罰酒三杯。
眾將雖是心有不甘,但到底是賣了那呂嶽臉麵,這其中以來是因他言辭著實給足顏麵,二來也因眾等皆知這齊襄頗受沈煥器重,方才那武官無非是氣急了眼,又借了酒勁撒野,冷靜之餘想想,那一拳著實是不敢落下的,正是呂嶽又遞了台階,眾將也算得了體麵。
而那齊襄終究讀書出生,文人傲骨,酸勁十足,抬眼睇那呂嶽一眼,眼尾眉梢盡是不屑,非但不感激他解圍之恩,竟還譏誚幾句,終了拂袖抽身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