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片了,”喬希無力地說,“我原以為它昨夜就會掉落呢,因為我聽見了風聲。不管怎樣,今天它一定會掉落的,那時候,我也要死了。”
“你胡說什麼呀!”蘇薇困倦地將那張顯然憔悴不堪的臉貼到喬希的枕邊,祈求地說道:“即使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呀。你走了,我怎麼辦呢。”
喬希好像沒有聽到蘇薇懇求的聲音,漠然地沒有一點回應。一個準備奔向神秘而遙遠的死亡之路的心靈,在這個世界上是最淒苦、最悲涼的。當她認為自己和友誼、塵世的關係不再緊密時,這種無望的狂想便更加執著了。
那一天總算熬過去了。暮色中,那片葉子孤單地與莖枝緊緊相連,依附在那麵磚牆上。夜色更深了,北風無情地怒吼著,把冷雨狠狠地摔在玻璃窗上,最後雨水聚集在一起順著荷蘭式傾斜的屋簷流下來。
天剛剛出現魚肚白的時候,喬希又下令把窗簾拉開。
啊,那片常春藤葉仍然掛在那兒!
喬希躺在床上,死死盯著那片葉子。過了很久,她才喊蘇薇。這時,蘇薇正在用煤氣爐為她燉雞湯。
“我真是個邪惡的壞女孩,蘇薇,”喬希說,“是天意呀,不讓那片最後的葉子落下來,它是在宣告我的想法太無恥。一個人自己不想活下去是有罪的。我想喝雞湯了,你為我盛上一碗,我還要喝一杯牛奶,最好兌上點兒紅酒。等一下,我還要——不,還是先把鏡子遞給我。你來幫我墊高枕頭,我要坐著看你做飯的樣子。”
又過了一個小時,喬希又說:“蘇薇,我希望有一天能到那不勒斯海灣,在那裏畫畫。”
下午,醫生又來給喬希診治。診治完,他剛走到過道上,蘇薇找了個借口跟了過去。
“有五成康複的希望了,”醫生一把握住蘇薇那細瘦、微微發抖的手說,“好好照顧她,成功是屬於你的。現在我得馬上到樓下去,那裏還躺著另外一個病人。他叫比爾曼,是一位老人,聽說也是個畫家,也染上了肺炎。因為年齡的問題,他比別人都虛弱,加上病勢來得太凶猛,沒有什麼治愈的希望了。不過,我們今天會把他送進醫院,那裏條件會好些,也可以得到較好的照料。”
第二天,醫生對蘇薇說:“她已經完全脫離危險了。你勝利了。隻要加強調理和營養就沒什麼問題了。”
下午,蘇薇走到喬希床前,見她在織一條沒有什麼用處的藍顏色披肩,神情安詳而專注。蘇薇用一隻胳膊連人帶枕頭一起把她抱起來,“現在,有幾句話我必須對你說明白,小姑娘。比爾曼先生今天在醫院因肺炎去世了。他染病不過才短短的兩天時間。頭天早上,看門人在樓下房間發現了他,見他躺在那裏很痛苦,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鞋子和衣服全濕透了,冰涼冰涼的。誰也猜不出,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到哪裏去了,還把自己弄成這樣。後來,他們找到了一盞還沒有熄滅的燈籠,一把從別的地方挪過去的梯子,幾支散亂的畫筆,一塊剩了黃綠油彩的調色板,而且——你仔細往窗外看看呀,親愛的,難道你一點都沒覺得奇怪嗎,牆上最後的那片藤葉為什麼不隨風擺動呢?啊,你知道嗎,親愛的,那是比爾曼最後的傑作。那天晚上,就在最後一片葉子要落下的時候,是他,用他的畫筆永遠把它定格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