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匣子,林貞娘把那已經數了不下五次的碎銀角和銅板又數了一遍,最終,還是忍不住一聲低歎。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匣子到底是多少錢,可是一定比那天娘給如玉的那十兩銀子,要少上很多。
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支付做爐具的費用。一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就覺得肉疼。
心裏盤算著,林貞娘一路去了上房,想著是不是要哄哄娘,就說自己想做些新想出來的吃食,讓娘出了那個錢。可人還沒進房間,就聽到裏頭傳出如玉和陳氏的說話聲。
聽到如玉故作虛弱的聲音,林貞娘就覺心裏有氣。也不在外偷聽,她直接就掀了簾子進去。
如玉瞧見林貞娘進了裏屋,便笑著招呼了一聲,可身子卻仍歪在榻上,倚著榻上的小方桌。
宋時,榻的使用率極高。一般來說,後宅婦人做個針線活或是描個花什麼的,都在榻上。所以自然也就要放著一張小方桌。
這會兒,陳氏就坐在如玉對麵,手裏仍在繡著佛經。似乎並不在意如玉好似在自己房中一樣的隨便態度。
因為陳氏如此,林貞娘雖然有氣,也隻好先咽了下去。
而那頭,如玉仍在笑著同陳氏道:“姐姐,我想著,今年郎君不在了,這收租的事兒,若隻東伯一人去,怕是不大好的。不如,我就替靜哥兒跑這一遭吧!”
陳氏笑笑,拿著針的手未曾有半分停頓,口中卻道:“那怎麼使得?妹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這一來一回的,怕要一整天了。路上顛波,要是妹妹有個閃失,我怎麼落忍呢?”
一旁坐下的林貞娘嘴角一抿,暗道她這個娘倒也不是一味地忍讓。還知道把這收租的大事抓在手就好。
要知道林家現在的生計都著落在這地租上,要是由如玉去收,且不說到最後這錢還能剩多少,但以後如玉在這家裏的地位可就要大大變個樣了。
心裏偷笑,林貞娘直接出聲道:“娘,左右我現在也沒什麼事兒,不如我陪著你去鄉下收租好了。”
陳氏手一頓,抬頭看向林貞娘,似乎是有些遲疑。
林貞娘忙湊近,“娘,咱們娘倆兒在一起,才好有個照應嘛!要是光您一個人去,我可是不放心的。”
“這怎麼使得……”被林貞娘一盯,如玉忙道:“我是說,小娘子雖然還未及笈,可也十三了,這個年紀,還是不要亂走動,以免被那些鄉下粗人衝撞了。靜哥兒就不同了,他雖然年紀小,可卻是咱們林家日後的頂梁柱啊!”
“姨娘——”拉長了聲音,林貞娘在如玉收聲後才笑道:“您也說是日後了!這個時候,叫小弟跟著去鄉下,他能做什麼?是能搬能抬?還是能說啊?就是去玩,還要有人盯著他,省得掉溝裏呢!”
“小娘子,你這是怎麼說話呢?”如玉憤憤地起身,似乎是要理論一番似的。
林貞娘卻是淡淡笑道:“姨娘是在榻上歇的累了?想要走動走動?!”
雖然她說得不清不楚,可是如玉是個聰明人,立刻就知林貞娘是諷刺她那樣坐在榻上,沒個規矩。
雖然林家不是那種規矩大的人家,陳氏更不會給妾室立什麼規矩。可林父還活著時,如玉總要在他麵前裝裝,對陳氏多少是帶著尊重的。何曾像現在這樣,坐得這麼穩當。
臉上微微漲紅,如玉不好再說下去,隻得哼了一聲,“既然小娘子一定要陪著娘子去,那我這個做姨娘的還能說什麼呢?隻是,小娘子去了可要注意行止,莫要被人再說了閑話。傳出去,可就更不……”
“更不什麼?姨娘莫非是聽到別人說什麼了?不如和我好好學學外頭那些爛舌根的,是怎麼學人瞎話的……”
如玉一滯,還真不好再說下去了。她要是說什麼,豈不是也成了爛舌根的?!
訕訕地抿了抿嘴角,如玉匆匆對陳氏一福,扭身就出了屋。
林貞娘看著如玉的背影,哼了一聲。轉過身,迎上陳氏略帶責備的眼神,就笑著上榻,攬著她的肩,連頭也蹭過去,“娘,帶我去嘛,你要不帶我去,我說什麼都不放心的……”
“你這孩子……”理著林貞娘的發鬢,陳氏嗔道:“其實,你姨娘說得也未必沒有道理……”
“有什麼道理?”林貞娘一下子掙開陳氏的手,挺直了背脊看著她,“娘,如今我是被人退了親,再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我也知道,外頭有人在說閑話——就是今個兒我出去,就已經聽見那些人說什麼了……哼,無非就是我凶,到時候嫁到哪家哪家婆婆受苦嘛!那又怎樣?我才不在乎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