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沒留意到林貞娘看他的眼神,陳山虎抬起頭,把手裏的一張銀票遞了過去,“一兩銀子,應該夠賠你那小攤子的損失了……”
“不、不用了……”林貞娘慌忙擺手,不敢再看陳山虎,隻是把眼簾垂落,盯著地麵。
陳山虎突然翻武三的荷包,這事兒出乎她的意料,讓她有些接受無能。
揚起眉,陳山虎直起腰,順便一腳把武三的身體踢開了些。跨過來,拉起林貞娘的手,把那張尤帶餘溫的銀票塞進她手裏,“讓你拿你就拿著!本來就是他該給的……”
林貞娘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到底把話咽了下去。垂下頭,她跟著陳山虎慢慢走出了胡同。在大街上濃豔的紅光裏,默默地看著陳山虎高大的背影。
手裏的銀票好像一塊燒紅的炭一樣,讓林貞娘覺得燙手。雖然有那麼一瞬,也想這是她該得的,誰讓武三砸了她的攤子?!可是,哪怕那樣安撫自己,也仍難以壓下心頭的不安。賠償這種事,是要犯錯那一方親自給的,像他們這樣直接把人打昏了翻口袋……
林貞娘咽了下口水,捏著銀票的手又緊了幾分。走近幾步,她跟在陳山虎背後,瑟聲道:“那個,陳大哥,這個錢……”
她還沒說完,陳山虎已經回過頭來,“你是回家還是繼續跟著我?”
林貞娘一怔,下意識地問:“你還要去哪兒?”
陳山虎笑笑,沒有直接答她,隻道:“跟我過來就是。”
“陳……”遲疑了下,林貞娘還是跟了過去。
陳山虎沒有回頭,卻把腳步放慢了些,許是以為林貞娘叫他是因為他走得太快了吧!看似粗魯,可這彪悍的漢子心底卻有不為人知的溫柔、體貼一麵。
定陶的黑夜,除了瓦肆又或長勝街這些地方仍是燈火通明外,其他地方都已一片昏然。偶有幾家燈火,在這靜夜中幽幽亮著,將這漸冷的秋夜點綴出幾分暖意。
跟在陳山虎後麵繞來繞去,林貞娘有些分不清他們這到底是到哪兒了,隻知道最後他們停在一處窄窄的胡同裏。這胡同裏很暗,想是哪家的後院,沒有門,隻是略顯灰暗的一段牆筆直的延伸而去。
林貞娘還在想陳山虎不知要做什麼,就見陳山虎挽起了袖子,竟是縱身一躍,雙手攀上了比陳山虎高兩個頭還多的牆頭。
被嚇了一跳,一是林貞娘一直以為陳山虎在街上那麼橫,又聽說曾因為打死了人而被充軍,必是個會飛簷走壁的高手;二鄧是陳山虎這舉動讓她想起了盜賊!
陳山虎不會是要偷東西吧?!雖然這牆裏看起來沒有什麼燈,不知住著什麼人,但這麼大的院子多少總會有些財物吧!
“陳山虎——”不敢大聲,林貞娘極力壓低了聲音叫。可就是這樣,仍不掩滿腔怒意。
陳山虎這會兒已經爬上了牆,就跨坐在牆頭上,聽到林貞娘的叫聲,他歪了腦袋看下來。
“小丫頭,又忘了叫我哥!”聲音溫善,顯然根本就沒察覺林貞娘已經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他。
“你,你還不下來!”林貞娘仰頭,跳著腳,甚至想直接拉了陳山虎的腿把他拽下來。剛才打武三,偷他的錢也就算了,這會兒還要再偷別人家,這可真是——咦?難不成這是武三家?
眨巴著眼睛,林貞娘縮回手,“這裏是武三家?”就算是武三家,也不能來偷東西啊!
“什麼武三家?”陳山虎怪怪地瞥了眼林貞娘,“你瞎想什麼呢?這裏是定陶縣的善堂……”
“善堂?!那你就更不該——善堂?!”林貞娘收了聲,看著陳山虎從懷裏取出武三那隻大紅的荷包,不禁直眨眼睛。
就算她再笨,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大概是誤會了陳山虎。
抿了抿嘴角,她默不作聲了。
陳山虎也不理會她,把那隻荷包裏的銀票拿在手上,又從掛著腰上的一隻袋子裏取了彈弓。用銀票裹了小石子,把那些銀票一一射入院內。
林貞娘看得瞪大了眼,心道她居然都沒察覺陳山虎是什麼時候在身上帶了彈弓和那些小石子的。
射完了石子,陳山虎低頭,擺了擺手,示意林貞娘退開些後,一躍而下。
“喲,”低呼了聲,陳山虎蹲下身揉著腳踝,“娘咧,到底沒拜過師傅就是不成……”
林貞娘聽得失笑出聲,湊過去伸手去扶陳山虎。
剛才疑心陳山虎做賊,她又驚又怕,可這會兒知道陳山虎把剛得來的銀票都射進了那間善堂裏,立刻覺得又親近起來。
“陳大哥,你怎麼把銀票都射進去了?就沒想著留起來攢著娶老婆?”
“小丫頭片子,說什麼呢?”陳山虎麵上一熱,別扭地轉過臉,嘀咕:“人小鬼大……”
聽到林貞娘偷笑,他哼了聲,惱道:“我倒是想給大郎留些錢做診金,可要那樣他還不得揪著問哪兒來的銀子?”緩了緩,他又道:“那回武三來善堂逼著人搬家時,可是砸了幾樣東西,還把一個老丈推了個跟頭。我這也算是幫他贖罪,武三該好好多謝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