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凝藍極力的保證下,孟浩哲這才稍稍放下一顆高懸的心,蕩起溫柔的笑,眼底仍有褪不盡的隱憂。“凝藍,以後不要再那麼嚇我了,好嗎?你知道我的心髒已經很脆弱很脆弱了,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驚嚇。”
“嗬嗬……”凝藍用笑來逼退即將再度泛濫的淚水。老天爺啊,你怎麼那麼殘忍,讓我在最醜陋且殘缺不全的時候遇上那麼完美的他。我到底該怎麼辦?怎麼做才是正確的?你告訴我,告訴我啊……凝藍在心底無聲地呐喊著。
見凝藍笑了,孟浩哲不禁鬆了一口氣,但心底那股不安怎麼越來越強烈了?他笑著搖了搖頭,都說女人有婚前恐懼症,難不成他也有?
不過,他的症狀肯定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是怕結婚,他是恨不得現在、馬上、立刻就把她娶回家。
唉……他真的中毒了,中了一種名為凝藍的毒。可他卻一點想戒的念頭都不曾出現過,隻願一輩子沉淪其中。
擁緊懷中柔軟溫熱的孱弱身子,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堆起一座小山。“凝藍,你怎麼又瘦了?”
“沒有啊,我都覺得最近胖了好多呢,真怕到時候連婚紗都穿不下去了。”調皮的笑容背後是酸楚的苦澀。
“小傻瓜,穿不下可以改的,要不重新再做一件。我可不許你為了漂亮,弄壞了自己的身體。”孟浩哲滿臉心疼。
“就算我想也不可能啊,珍姐天天盯著我呢!”不知以後還能擁有那樣的幸福多久?
“你啊,那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沒有人盯著還真不行。”對了,明天就吩咐珍姐好好為她補一補才行。
看著孟浩哲一臉若有所思,凝藍驚叫道:“你該不會要叫珍姐給我進補吧?”
孟浩哲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凝藍苦著一張臉,扯著孟浩哲的袖子,晃啊晃啊晃。“不要啦,你知道我不喜歡吃那些油膩的東西,再說了,珍姐每次都加了好多中藥下去……”小時候吃了太多藥,使凝藍現在一聞到那股濃鬱的藥味就反胃。
可是,為了不辜負陳珍的一番辛苦,她還是得捏緊鼻子一口氣喝光光。唉……想想就害怕。
看凝藍一臉後怕的樣子,孟浩哲哈哈大笑起來,她真是太可愛了。
甜蜜溫暖的氣氛重新回到了倆人中間,衝散剛才莫名的哀傷,又笑又鬧的他們渾然忘了時間的流逝。
當天邊露出第一縷曙光時,孟浩哲將沉睡的凝藍攬得緊緊的。輕輕撥開遮住麗顏的秀發,手腹眷戀地磨蹭著白皙細致的臉頰。
緊閉的眼睛裏長長的睫毛如扇般披開,像極了芭比娃娃。眼簾下明顯的黑紫又再度輕易勾起他的心疼,這是她辛苦工作的烙印,他不能責備她不懂得照顧自己,他不能要她放棄自己的夢想。
如果那樣的話,就算身體再怎麼健康她不也會開心的。人因有夢而有值得,人因實現夢想而快樂。
望著那張宛如天使般的睡臉,想起她昨天,哦,不。今晨怪異她的言行,孟浩哲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可是,再過一個月就是他們結婚的日子了啊,能發生什麼事呢?一定是最近太疲勞,變得容易患得患失。
要是讓別人知道堂堂的“浩然”集團總裁,竟如此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不知會跌破多少人的眼鏡呢!
不管怎樣那都是真真實實的他,或許身份地位上他有些值得別人羨慕的地方,除去了光環他仍是一個平凡的男人。一樣渴望愛人和被愛,同樣會為情而苦,為愛掙紮。
眷戀的手指再度撫上睡得正香的嬌顏,他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張俏臉沒有煩惱和憂愁呢?他該如何抹去她心底的彷徨和不安呢?
旭日東升將天邊的雲彩渲染得益發繽紛綺麗,露珠在朝陽下閃現著迷人的光澤,長椅上倆人交頸而眠的畫麵,美得使人心醉。
春意盎然,浪漫的桃花取代了孤立的梅在百花齊放的季節裏,將夢幻的迷離播灑在人間。
桃夢中總有那麼一份詩樣的情懷,隨著滿園勃發的綠,萌芽著希望,延展著浪漫,在桃花搖晃的時刻,漫天飛揚。
時光的步履匆匆,帶走了幾多快樂,又留予記憶多少憂傷,誰也說不清,誰都道不明。潔白的梨花已然盛開過一季,在生命最後的一刻時光裏綻放著綺麗的繽紛。
凝藍一個人靜靜坐在被朵朵肆意綻放的梨花團團包圍著的梨園裏,凝目望去,淨是一片純然的白,哪怕是漸殘的零瓣,仍保有一份純然的潔白。
春將逝,這滿山滿園的白也將凋零成一坯黃土,在歲月匆忙的腳步下被掩埋在人們善忘的記憶裏。
經過半個多月的苦苦掙紮與自我剖析,她終於下定決心,隻是這份決定太沉重,重得差點壓垮了她,重得難以負荷。
但她不能退縮,因為她的決定不是單單關係著自己的命運,更牽連著愛人的幸福。一抹極淺極淡極美,卻無比淒迷的笑花在柔美的臉上緩緩綻開。
也唯一在這種時刻她才能不用強撐歡顏,讓悲傷暴露在空氣中。沒有淚的笑更痛徹心扉,沒有言語的傷悲是怎樣一種無奈的掙紮。
殘花輕輕放送的芬芳,潔白似雪的梨園裏,一個無法行走的女孩將悲傷浸入空氣,絲絲縷縷,飄散至不知名的他方。
這半個多月來,可以說是凝藍最難熬的一段時光。在孟浩哲麵前她要表現出甜蜜幸福的樣子;陳珍麵前她是一個有點緊張,有點羞怯,有點期待心情的待嫁新娘;姍姍若有若的諷刺,她必需無動於衷的接受;而林晴微咄咄逼人的態度她也必需默默忍受。
其實,別人的言語她並不那麼在乎,令她躊躇不前、左右為難、苦苦掙紮的還是孟浩哲的幸福。
最近孟浩哲為了籌備倆人的婚禮再加上公司研發的新產品剛剛上市,有很多采訪和宴會需要親自出席。
他每天都很忙很忙,忙得快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再加上他一直要給她一個全世界最浪漫,最溫馨的婚禮,他簡直就忙得焦頭爛額,不知今夕是何夕。
凝藍真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漸漸淡化的自責和內疚又像瘋長的滕蔓緊緊纏繞住她敏感易傷的神經,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挫折一天天加劇,慢慢撕咬著她的靈魂。
人人豔羨的生活並不適合她,既然無力做到一個女人,一個妻子該有的本分,那麼她還有什麼顏麵去享受一個男人無私的給予,無私的愛。
接受有時候真的不是一種幸福,當你沒有能力回饋時,愧疚便如澎脹的汽球一天天日益壯大,直到難以負荷,爆裂開來。
那種痛不劇烈,不濃烈,卻是蠶食鯨吞,一天一點,一天一點,慢慢地啃噬著原就千瘡百孔的心。
她累了,她已沒有再堅強起來的勇氣了,很多事經曆一次就夠了。離開是割肉撕心的痛,留下是天長日久的折磨,既然注定要痛一回,那麼長痛不如短痛吧。
“於小姐,今天怎麼有興致約我到這麼詩情畫意的地方?”淡淡的嘲諷自背後響起,高跟鞋踩在泥土上的“沙沙聲”越來越近,一抹紅豔似火的身影,以高傲的姿勢站在凝藍麵前。
目光依然停留在遠處的某一處,直言不諱地問:“如果我退出了,你真能給浩哲幸福嗎?”
林晴微睜大精描細繪的丹鳳眼,不可思議地叫道:“你真的甘心情願退出?”這怎麼可能,傻子都知道應該牢牢抓住孟浩哲這支“績優股”。更何況以她這種條件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機會,她怎麼可能不揀,白白把機會讓給別人?
“你是不是真心愛他?”轉動方向,直視著那雙充滿驚喜又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睛。她不管她此刻是什麼想的,她隻要她一個保證。
慌忙收起飄飛的思緒,正色地回答:“是,當然是,我愛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深深愛著他。”目光落在遠方,似在回憶又像歎息。
“我現在把他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實現自己的誓言!”心痛如刀絞,她看不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你這是什麼意思?”迷惑地望著一臉凝重又神聖不可侵犯的她。這一刻的凝藍身上好像有一圈隱隱約約的光環,讓人不由得心生崇敬。
“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浩哲?他那麼優秀,我那麼渺小,他眾人高瞻遠望的星月,我是地上無名的小草……當然,這些都不是問題所在……”迷離的眼神綻放出別樣的光彩。
“我不能讓這副殘破的身軀拖住他前行的腳步,更無法讓他陪我在地上仰望而無法回到他原本星光熠熠的世界中去。我知道他不在乎,甚至會笑著對我說:小傻瓜你想太多了。林小姐,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愛他就應該放了他,愛他就不該扯住他展翅欲飛的翅膀。現在我鄭重地把他交給你,請你一定要讓他幸福!”凝藍表情正式而凝重,這不單單是一份感情,不隻是一種割舍,是出賣,出賣他對她至情至性的愛,出賣自己的靈魂……
“我……”麵對這樣無私無求的女子,林晴微忽然覺得自己好卑劣,好無恥,好肮髒……凝藍越是表現得坦然,就更加突顯出她的虛偽。
林晴微竟有種衝動想告訴凝藍事實的真相,告訴她那個故事並不全然是真實的,她掩蓋了醜陋的那一部分,隻講出最初最純的那一段。
可是,私欲戰勝了衝動,她努力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等來今天這一刻,她怎麼能讓一時心軟,親手將煮熟的鴨子放飛呢?!
不!這不是她的性格,更違背了她一次回來的目的。盡管,凝藍的聖潔無私突顯出了她的卑劣齷齪,但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