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侯官縣烈女殲仇 (2)(1 / 3)

又糾連閩浙兩廣亡命及海洋大盜,出沒彭湖,殺人劫財,不知壞了多少人的性命。卻又販賣違禁貨物,泛海通番,凡犯法事體,無一不為。更兼還有一樁可恨之處,若見了一個美貌婦女,不論高門富室,千方百計,去謀來奸宿。至於小家小戶,略施微計,便占奪來家。奸淫得厭煩了,又賣與他人,也不知破壞了多少良人妻女的行止。因是爪牙四布,一呼百應,遠近聞名,人人畏懼,是一個公行大盜,通天神棍。姚二媽平日常在他家走動,也曾做過幾遍牽頭,賺了好些錢財,把他奉做家堂香火。這時受了董秀才的氣,正想要尋事害他,不期恰遇了方六一這個殺星,可不是董昌的晦氣到了。

當下方六一見了姚二媽,滿麵撮起笑來,問道:“二媽,何故兩日不到我家來走走?今日為何紅了半邊麵皮,氣忿忿,骨篤了嘴,不言不語,莫非與那個合口嘴麼?”這婆子正要與他計較,卻好被他道著經脈,便扯到一個僻靜處,把適來董秀才毆辱緣故,細細告訴一遍。方六一帶著笑道:“如此說來,你卻吃了虧哩。”姚二媽道:“便是無端受了這酸丁一場嘔氣,又還幸得他娘子極力解勸,不曾十分吃虧。”方六一道:“這樣不通道理的秀才,卻有恁般賢慧老婆。”姚二媽道:“賢慧還是小事,隻這標致人物,卻是天下少的。”方六一驚道:“你且說他是如何模樣?”姚二媽道:“那顏色美麗,令人一見銷魂,自不消說。隻這一種娉婷風韻,教我也形容他不出。六一官,你雖在風月場中走動,隻怕眼睛裏從不曾見這樣絕色的少年婦人。”方六一道:“不道我侯官縣有恁般絕色,可惜埋沒在酸丁手裏。

二媽,可有甚法兒,教我見他一麵,也叫作眼見希奇物,壽年一千歲。”姚二媽笑道:“見他也沒用,空自動了虛火。你若有本事弄倒了這酸丁,收拾這娘子,供養在家,親親熱熱的受用,這便才是好漢。”方六一聽罷,合掌念一聲阿彌陀佛:“謀人性命,奪人妻子,豈是我良善人做的。你也不消氣得,且到我家吃杯紅酒,散一散懷抱罷。”姚二媽道:“原來六一官如今吃齋念佛了,老身卻失言也。”六一笑道:“你這婆子,也忒性急。大凡作事,自有次序,又要秘密,怎便恁般亂叫。況他又是個秀才,須尋個大題目,方能扳得他倒。”遂附耳低言道:“這樁事,除非先如此如此,種下根基,等待他落了我套中,再與你商量後事。做得成時,不要說出了你的氣,少不得我還要重重相酬。”這婆子聽了,連聲喝采道:“如此妙計,管教一箭上垛。”方六一道:“我今要去完一小事,歸時即便布置起來,明日你早到我家來,再細細商議。”姚二媽應諾,各自分手。

且說董秀才,一日方要出門到學中會文,隻見一人捧著拜匣走入來,取出兩個柬帖遞上。董昌看時,卻是一個拜帖,一個禮帖,中寫著:“通家眷弟方春頓首拜。”禮帖開具四羹四果,縐紗二端,白金五兩,金扇四柄,玉章二方,鬆蘿茶二瓶,金華酒四壇。董昌不認得這個名字,隻道是送錯了,方以為訝。外麵三四個人,擔禮捧盒,一齊送入,隨後一人頭頂萬字頭巾,身穿寬袖道袍,幹鞋淨襪,擴而充之,踱將進來。董昌不免降階相迎,施禮看坐。這人不是別人,便是方六一這廝。可知六一原是排行,他平生欣羨睦州豪傑方臘以妖術誘眾,反於幫源洞,僭號建元。既與同姓,妄意認為一宗,取名方春,見臘後逢春之意,欲待相時行事,大有不軌之念。

當下坐定,董昌開言道:“小弟從不曾與台丈有交親,為甚將此厚禮見賜,莫非有誤?”方六一道:“春雖不才,同與先生土著三山城中,何謂不是交親。弟此來一為敬仰高才絕學,庠序聞名,定然高攀仙桂,聯捷龍門。自今相拜以後,即為故交,日後便好提拔。二則前日姚二媽鬧宅,唐突先生,實為有罪。姚二媽乃不肖姨娘,瓜葛相聯,方春代為負荊,敢具此薄禮請罪,萬祈海涵。”說未了,跪將下去。董昌慌忙扶起道:“一時小言,何足介意,這厚禮斷不敢受。”方六一道:“先生不受,是見棄小弟了。”董昌推讓再四,方六一堅意不肯收回,叫小廝連盒放下,起身作辭竟去。董昌年少智淺,見他這般勤殷,隻道是好意。更兼寒儒家,絕少盤盒進門,見此羹果銀紗等物,件件適用,想來受之亦無害於理。即喚轉使人,也寫個通家眷弟的謝帖,打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