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方待帶著董昌等要行,隻見遠遠一個人走來。董昌望去,認得是方六一,即高叫道:“六一兄,快來救我!”方六一趕近前看了,假意失驚道:“為甚事體,恁般模樣?”董昌道:“連我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叩問公差又不肯說。”方六一道:“是甚事如此秘密,真奇怪。”董昌道:“六一兄,你怎地救得我,決不忘恩。”六一道:“莫忙,待我作了揖,從容商議。”遂向徐氏、申屠娘子深深施禮,偷眼覷看,果然天姿國色。暗想便拚用幾萬兩銀子,與他同睡一宿,就死也甘心。禮罷,對差人道:“列位差公,且入家裏來,在下有一言相懇。”差人嚷道:“去罷了,有甚話說。”方六一道:“列位何消性急。我若說得有理,你便聽了,說得沒理,去也未遲。”眾人依言,複帶入家中。方六一道:“董相公是讀書人,縱有詞訟,不過是戶婚田土,料必不是甚麼謀叛大逆,連家屬都要到官。待我送個薄東,與列位買杯酒吃,求做個方便,且慢帶家屬同去,全了斯文體麵。
”遂向袖中摸出一錠銀子,約有三四兩重。差人俱亂嚷道:“這使不得,知縣相公分付來的,我們難道到擔個得錢賣放的罪名。況且事體重大,你若從中打幹,恐怕也不得幹淨。”方六一又道:“誰無患難,誰無朋友,便累及我,也說不得了。”又向袖中將二兩多銀子,並作一包,送與說:“我曉得東道少,所以列位不肯。但我身邊隻有這些,胡亂收了,後日再補。”差人還假意不肯,方六一道:“我有個道理在此,如今先帶董相公去見,若不提起要家屬,大家混過。如或必要,再來帶去,也未為遲。”眾人方才做好做歹,將他姑媳家人放了,隻牽著董昌到縣裏去。看官,你道方六一為甚教差人又做出這番局麵?他因不曾看見申屠娘子,果是怎樣姿色,乘著這個機會,逼迫來相見一麵。二則假意於中出力周全,顯見他好處,使人不疑,以為後日圖妻地步,此乃最深最險的奸計。在方六一自道神機妙算,鬼神莫測,正不知上麵這空空洞洞不言不語的卻瞞不過。所以俗語說: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舉意早先知。
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當下差人解至當堂。縣尹說道:“好秀才,不去讀書,卻想做恁般大事!”董昌道:“生員從來自愛,並不曾做甚為非之事。”縣尹道:“你的所行所為,誰不知道,還要抵賴。我也不與你計較,且暫到獄中坐坐,備文申解。”董昌聞說下監,不服道:“生員得何罪,卻要下獄?老父母莫誤信風聞之言,妄害無辜。”秀才家不會說話,隻這一言,觸惱了縣尹性子,大怒道:“自己做下大逆之事,反說我妄害無辜,這樣可惡,拿下去打!”董昌亂嚷道:“秀才無罪,如何打得。”縣尹愈怒道:“你道是秀才打不得,我偏要打!”喝教:“還不拿下!”眾皂隸如狼虎般趕近前拖翻在地,三十個大毛板,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縣尹尚兀是氣忿忿的,教發下去監禁。許多差役簇擁做一堆,推入牢中。董昌家人那裏能夠近身,急忙歸報。把申屠娘子驚呆半晌,白想這樁事沒頭沒腦,若不得個真實緣由,也無處尋覓對頭,出詞辨雪。一麵教家人央挽親族中人去查問,一麵又教到獄中看覷丈夫。惟有徐氏合掌向天道:“阿彌陀佛,這逆賊今日天報了!”心中大是歡喜。這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