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南屏醉跡 (2)(1 / 3)

長老與眾僧看見,膽都嚇破,忙跪下奏道:“此僧素有瘋癲之症,今病發無知,罪該萬死,望娘娘恩赦。”太後道:“此僧何嚐瘋癲,實是羅漢。他這番舉動,皆是祈保我轉女為男之意,盡是禪機,不是無禮。本該請他來拜謝,但他既避去,必不肯來,隻得罷了。”說罷,遂上輦還宮。

太後去了,長老一塊石頭方才放下,因叫侍者去尋道濟,那裏尋得見。早有人傳說,他領著一夥小兒,撐著一隻船,到西湖上采蓮去了。侍者回報長老,長老因對眾僧說:“道濟因要藏殿完成,萬不得已,故顯此神通,感動太後。今太後到寺,口口聲聲羅漢,他恐被人識破,故又作瘋癲,掩人耳目。你們不可將他輕慢。”眾僧聽了長老之言,方才信服。

又一日,濟癲走出到靈隱寺來望印鐵牛。印長老道:“他是個瘋子。”遂閉了門不見。濟癲惱了,隨題詩一首,譏誚他道:

幾百年來靈隱寺,如何卻被鐵牛閂?

蹄中有漏難耕種,鼻孔撩天不受穿。

道眼豈如驢眼瞎?寺門常似獄門關。

冷泉有水無鷗鷺,空自留名在世間。

印長老看見,不勝大怒,遂寫書與臨安府趙府尹,要他將淨慈寺外兩傍種的鬆樹盡行伐去,以破他的風水。趙府尹一時聽信,徑帶了許多人來砍伐。德輝長老得知,著忙道:“這些鬆樹,乃一寺風水所關。若盡砍去,眼見的這寺就要敗了。”濟癲道:“長老休慌。趙府尹原非有心,不過受讒而來。說明道理,自然罷了。”遂走出來迎接趙府尹,道:“淨慈寺書記僧道濟迎接相公。”趙府尹道:“你就是濟癲麼?”濟癲道:“小僧正是。”趙府尹道:“聞你善作詩詞,譏誚罵人,我今來伐你的寺前鬆樹,你敢作詩譏誚罵我麼?”濟癲道:“木腐然後蠹生。人有可譏可誚,方敢譏誚之;人有可罵,方敢罵之。有如相公,乃堂堂宰官,又是一郡福星,無論百姓受惠,雖草木亦自沽恩,小僧頌德不遑,焉敢譏誚相公。此來伐樹,小僧雖有一詩,亦不過為草木乞其餘生耳。望相公垂覽。”因將詩呈覽。府尹接了一看,上寫道:

亭亭百尺接天高,久與山僧作故交。

隻認枝柯千載茂,誰知刀斧一齊拋。

窗前不見龍蛇影,屋畔無聞風雨號。

最苦早間飛去鶴,晚回不見舊時巢。

趙府尹將詩一連看了數遍,低徊吟詠,不忍釋手,因對濟癲說道:“原來你是個有學問的高僧,本府誤聽人言,幾乎造下一重罪孽。”因命伐樹人散去,然後複與濟癲作禮。濟癲便留府尹入寺獻齋。齋罷,方欣然別去。長老見府尹不伐樹而去,因對眾僧道:“今日之事,若非濟癲,危矣!”因叫人尋他來謝,早已不知去向。

又一日,要到長橋與王公送喪,走到王家,恰好喪事起身,濟癲因對王婆說道:“你又不曾請得別人,我一發替你指路罷。”因高聲念道:

餶飿兒王公,靈性最從容。擂豆擂了千百擔,蒸餅蒸了千餘籠。用了多少香油,燒了萬千柴頭。今日盡皆丟去,平日主顧難留。靈棺到此,何處相投?噫!一陣東風吹不去,烏啼花落水空流。

念罷,眾人起材,直抬到方家峪才歇下,請濟癲下火。濟癲因手提大火把,道:“大眾聽者!

王婆與我吃粉湯,要送王公往西方。

西方十萬八千裏,不如權且住餘杭。

濟癲念罷,眾親戚聽了,暗笑道:“這師父說得好笑。西方路遠,還沒稽查,怎麼便一口許定了住餘杭?”正說之間,忽見一個人走來,報王婆道:“婆婆,恭喜!餘杭令愛昨夜五更生了一個孩子,托我鄰人來報喜。”原來王婆有個女兒,嫁在餘杭,王婆因他有孕,故不叫他來送喪。今聽見生了孩子,滿心歡喜,因問道:“這孩子生得好麼?”鄰人道:“不但生得好,生下來還有一樁奇處,左肋下有‘餶飿王公’四個朱字。人人疑是公公的後身。”眾親友聽了此信,方才驚駭道:“濟公不是凡人!”急忙要來問他因果,他又早不知那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