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去了格安中學高一(二)班的教室,用死雞的話來說,“瞻仰”了一下“天才少年”留在課桌上的木雕傑作。
“這塊桌板應該掛在你們的校長室裏,”死雞表情嚴肅地點點頭,“作為曆史遺跡保護起來。”
康宛泠瞟了他一眼。她忽然有些惴惴不安地發現,自己已經分不清楚他哪句話是認真的而哪些話又是玩笑了。
接著,他們又去了蘇州河邊,在那幢名為“青年藝術會館”的危樓中走了一圈。遺憾的是,如今在這裏展出的不再是油畫作品,而是所謂的“行為藝術”了。
“剛過六點。”季昱成看了一眼手表,“如果我們現在出發去崇明島的話,午夜前應該趕得到。”
“不要。”康宛泠立刻搖頭拒絕。
和死雞一直呆到午夜?光是想想都覺得恐怖。
更何況……情緒隨著每到一處留有記憶的地方而越來越低落。現在的她,隻想躲在被窩裏好好痛哭一場,隻想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自生自滅。又怎麼可能會有……去海邊夜遊的心情?!
“但是我現在超想去海邊呢!”死雞不依不繞的,“怎麼辦啊,姐姐~?”
“那你自己去好了。”她掉頭向展廳門口走去,“又沒人攔著你。”
“問題在於,”一個尖細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在她耳邊響起,“他是想和你一起去呀!”
康宛泠尖叫一聲,跳開幾步,轉頭看向自己剛走過的那具水泥雕塑。
那個渾身泛著青白色水泥色澤的“思考者”依然一動不動,可是,他那粘了白色粉末的眼睛卻在向她調皮地眨著。
“謝謝,兄弟。”季昱成笑著拍了拍“思考者”的肩膀,“你說出了我的心裏話。”
她轉身悻悻走開,決定不去理睬身後那兩個瘋狂的家夥。
“心情不好的時候去看看大海,或許會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呢。雖然我讀過的詩不多,但也知道有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一句。”死雞邁開長腿慢慢跟了上來,“現在正好是春天誒,姐姐,難道你不想去海邊聽聽花開的聲音嗎?”
什麼狗X的花開的聲音!海邊風大浪大的,能聽到別的聲音才怪呢!
“不去不去!!”她加快了腳步——除非她的腦神經突然脫線了,才會半夜三更的陪著死雞去那種地方,“你怎麼說都沒用,”她猛地停住腳步,回過身來怒視著季昱成,“我死也不會跟你一起去的!你這個大白癡聽懂了沒有?!”
事實證明,她的腦子的確壞掉了,否則,她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海邊。
康宛泠再次確認了一下——空氣中鹹鹹的味道,潮濕的海風,浪濤拍打岸邊的聲音,趁著夜色小螃蟹們忙著鑽進鑽出的沙灘,還有……如同墨水一般的,倒映出天空中點點星光的平靜海麵。
唯一不同的是,這裏不是崇明島。
“你不是說要去崇明嗎?”她冷冷地問道,同時小心翼翼地關上車門——開玩笑,那家夥竟然弄來了輛奔馳跑車!估計把她賣了都抵不上這輛車吧?“這是哪裏?”
“別忘了,這是一座被大海包圍著的城市,並不隻有崇明島才有海。”季昱成打開車子的後備箱,從裏麵拿出防水墊和一條毛毯,“太晚了,沒有去崇明的船了。你就將就點吧,姐姐,反正晚上的海邊其實都長一個樣。”
切!好像哭著喊著要來海邊的人是她一樣!
繞過紅色的跑車,她在防汛堤上找了條通往沙灘的石階。沿著台階向下而行,慢慢靠近夜色中的大海。
好奇怪,她想著,每次大海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時候,都是在晚上。
第一次,是和費烈一起走在海邊的田間小路上。雖然並沒有看見海,可是大海的氣息、味道和海浪聲,卻如此刻骨銘心的記在了心裏,以至於哪怕是聞到了新鮮海鮮的味道,也都會在瞬間產生幻覺——以為自己仍然身處海邊,以為費烈正默默走在身邊……
第二次,則是和死雞一起在洛杉磯海邊的餐廳裏用餐。或許是因為餐廳太高級了吧,所以,那個本以為轉眼就會忘記的夜晚卻始終記憶猶新:優雅的鋼琴聲,如同英國老管家的侍者,餐廳內的燭光和屋外大海波光交相輝映所帶來的浪漫感覺,還有……季昱成無意間透露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