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孩子的婚姻這種大事,父母其實是沒有權利幹涉的,”他在書桌後的明清風格紅木太師椅上坐下,“關鍵還是要看他們本人的意願。”
“那倒是。”季昱成舒服地窩在沙發裏,伸長了雙腿,“至於父母離婚,父親離家出走這種事情,小孩子的意願就可以像放屁一樣當作不存在就好了。”
就像那把太師椅上裝了彈簧一樣,孟卉勇還沒坐下就已經彈了起來。
“小成!”他飽經風霜的臉愧疚地縮成一團,“我……”
季昱成連忙擺擺手。
“好了,我知道你很內疚,我也知道你找了我們母子很久。老媽已經不厭其煩地把這些對我說了N遍了。所以苦情戲這一套你也可以省省了。”
孟卉勇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看得出已經很久沒人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了。
“你放心,我不會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求你原諒我的。但是……”他停了一下,眼中的痛苦與後悔取代了惱怒,“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事實上,離開你們母子不到半年,我就後悔了。從那時候起,我的良心沒有一天安寧過……”
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獎沒有頒給這個唱作俱佳的死老頭還真是可惜呢。季昱成環顧四周。“口好渴啊。有可樂嗎?”
孟卉勇愣了一下。“有。”他站起身走到一邊,按了一下鑲嵌著光亮橡木的牆麵。那麵木牆輕巧地滑了開來,露出裏麵隱藏式的冰箱和酒櫃。
他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可樂遞給季昱成,接著取出一個玻璃杯,為自己倒上酒和冰塊。
“既然我對你的懺悔實在是提不起興趣,那我們還是長話短說吧。”季昱成拉開易拉罐,“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同意過來嗎?”
“從醫院裏我們相認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周了。”孟卉勇端著酒杯坐回自己的椅子,“在這兩周的時間裏,你掛斷了我的每一個電話,甚至連你母親的電話都拒絕接聽。我知道,你一定在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而今天來找我,說明你已經整理出一個答案了。”他放下酒杯,抬頭看他,“說吧,不論你想說什麼,我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不愧是久經商戰的成功人士,說起話來倒還蠻有腔調的。不過……季昱成灌下一口冰可樂——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沒錯,”他淡淡說道,“我是在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的結論是,未來你和我之間可能存在三種狀態。一,形同路人。恨一個人太浪費時間和精力,所以我不會恨你。但是,我不會原諒你,更不會認你,大家就當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關係與糾葛。正所謂白茫茫大地真幹淨,這應該是對你我最好的結局了。”
老家夥皺起濃眉,張嘴想說些什麼。他舉起手,攔住了他。
“至於第二嘛,我們可以成為類似於朋友的關係。我把這種關係稱作為‘亞朋友’。也就是說我不會承認你是我的親人,但是,我原諒你,我也可以接受你在我的身邊出現。雖然我們不太可能成為死黨或是‘忘年交’什麼的,不過,我會跟你見麵聊天,偶爾也會一起吃個飯。這樣的交往,對大家都沒有太大的負擔。你不需要對孟夫人和孟黎娜坦白些什麼,而對我來說,充其量也隻不過是朋友圈子裏又多認識了一個人而已……”
“不行!!”孟卉勇砰的放下手中的酒杯,“什麼該死的‘亞朋友’、‘忘年交’,我是絕對不會……”
他對他的抗議置若罔聞。
“最後一種狀態,就是我終於承認你我之間的血緣關係,我們上演一場父子相認的好戲。於是,恩怨消除、皆大歡喜,你多了個兒子,而我則多了個……”他停頓了片刻,還是說不出那個詞,“而我也多了個親人。雖然這最後一種狀態對我來說有些惡心,不過……”季昱成冷冷一笑,“是不是比較對你的胃口呢?”
孟卉勇的嘴張張合合了半天,最後,他長歎了一口氣。
“我當然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能成為你所謂的最後一種狀態。”他低聲說道。臉上早已沒有了往日紅光滿麵、英氣勃發的模樣,取而代之的,則是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蒼老和悔恨,“事實上,這十多年來,我做夢都會做到我們父子相認的那一天,然後卻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除了失望,什麼都沒有……可是,你絕對不會那麼容易就讓我們達到這一步的,是不是?”他直視著他,“小成,你今天來,就是想讓我付出代價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