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頭頂上滾過原子彈爆炸的聲音,他和妻子都驚呆了!
二爸坐在桌子另一端,大口大口噴著煙。煙霧擋住了他的臉。
母親看著他們,又喃喃地解釋道:“是這樣,前次害病,你二爸來照顧我,大家都說,我們老了,何不住在一起有個伴兒。就這樣……事情很突然,沒來得及告訴你們。村長說,你們都是有文化的人,不會……”
“你們結婚有多久了?”妻子打斷母親的話。
“十天前,他才搬過來。”
“天啦,和我們是一個日子!”
母親臉上的皺紋在微微顫動,用局促、尷尬的眼光看著他們。
二爸在桌邊磕掉煙灰,甕聲甕氣地說了一聲:“這有什麼!”語氣帶著慍怒。
妻子不再說話,一絲陰鬱掠過她的麵龐。
他煩躁地在屋內踱著步,竭力想讓心情平靜下來。許久,他終於說道:“你們告不告訴我們都沒關係。你們都寂寞孤獨,一切都是自然的。不過……”下麵該怎麼說,自己都不知道,隻覺得心裏有點壓抑。他感到奇怪,為什麼把二爸當客人時,氣氛那麼活躍、感情那麼融洽……
妻子沒有再說話,轉身走進母親為他們布置好的房間,他跟著走進去。妻子仰麵在床上躺下,他緊挨著她坐下。他知道妻子很難過,剝開一隻橘子,遞給妻子:“吃點橘子?”
“不吃!”
“少吃點。”
“煩死了!”
這時母親和二爸的對話聲傳了過來。
“吃飽了?”母親的聲音。
“飽了。”
“把這個雞蛋吃了嘛!”
“你吃吧!”
妻子猛地撲在床上,用手捂著耳朵。
他扳著妻子肩,輕輕勸著:“不要這樣,我們應該高興一些,免得別人笑話。哎,明天去看白鶴,保你高興!”
夜,靜靜的,隻有翠竹枝葉摩挲著小瓦房的屋脊,沙沙作響……
氣候比昨天還好。朝霞透過仲春薄薄的霧氣,向大地灑下一片金色。大地廣漠無垠,一片新奇美麗的綠……
不知是因為反複的安慰和囑托,還是大自然的美景使她高興,妻子的心情比昨晚好多了。她挽著他的胳膊,順著溪岸往下走。在看見一隻螃蟹從石縫中探出身子,張著骨碌碌的眼睛向他們吐泡兒的時候,竟撒嬌地要他去捉。他順從地踩著石頭去捉螃蟹。那是一隻年輕的長著淺淺絨毛的棕色母蟹。他取笑說也許這隻母蟹剛結婚,應該讓它回到丈夫身邊去。妻子笑著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果然把它放了回去。
再往下,小溪變得蜿蜒曲折,河麵也陡地增寬了許多。他們繞過山嘴到了另一麵,這裏是一幅綺麗的景象。河水把山腳下的土地劃出一塊幾畝大的空坪,空坪上垂楊綠柳和高大的水青楓蓊蓊鬱鬱。成群的白鶴在樹梢和枝杈間飛來繞去,林間傳來上千個歌喉的合唱……妻子一下被迷住了,她從他的胳膊中抽出手,忽然忘情地高叫著朝林中跑去。她像一隻歡樂的小鹿,一會眯縫著眼,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一會走到樹葉較稀的地方,讓千絲萬縷的五彩陽光沐浴著。最後,她脫下米黃色的風衣,鋪在一塊開闊的草地上,側身臥下去,讓身子接受陽光的熱烈擁抱。
他不止一次為有這樣的妻子感到驕傲。他最初是傾倒於她的歌聲,她是市工人藝術團的獨唱演員。來大學演出時,她演唱《媽媽,看看我吧》,那纏綿深情的歌聲,喚起了他對母愛的回憶,想起了母親送他上路時那眷戀的神情……他不禁悄悄落淚了。自然,他也為她的美麗所迷戀。那張永遠泛著玫瑰色紅暈的臉,那潔淨的富有彈力的女性皮膚,流線型的長腿和高聳誘人的胸脯,都使人產生仿佛是造物主精心雕刻而成的奇異聯想。可是,當他今天從遠遠的樹叢中窺視她那迷人的神態時,卻泛不起幸福感。他覺得在妻子高興的背後,潛藏著可能產生危機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