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2 / 3)

秦陽家為兒子過滿月舉行的喜慶隆重的慶祝儀式,在隨著太陽西落,親戚朋友依依不舍的告別聲中自然結束。新生生命帶來的無限希望與活力,以及吉祥安康的較好兆頭,卻空前活躍在秦漢村人的日常生活之中。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秦漢村到處議論著,關於新生生命的可笑可愛的動作壯舉。哎呀!你是不知道,秦陽家的娃長的叫人有多心疼?那手腕胖嘟嘟的,那眼睛水靈水靈的忽閃忽閃的,一點點都不像個小子娃呀?眉眼和鼻子就沒有隨秦陽兩口子,都隨著娃他舅家那一門人的長相了。新生生命在懵懂無知的哭笑聲中,興致十足的接受了人們殷切渴盼的美好希望。生活原封不動的遵循著,日做夜息的簡潔思路,悠悠冉冉的沉重運轉著。絕不會因一個新生生命的如期誕生,或是一個病態生命的自然結束,而意外的改換成另一種混亂糟糕,或是輕快歡鬆的運轉機製。

秦富民剛回到自家屋裏,在秦漢鎮政府工作的同村人李秋萍就跟進來說:“王書記讓你抽個時間去趟鎮上,不敢耽擱太長時間。具體什麼事,人家沒有說。”秦富民送走李秋萍回來,悠閑自在的靠在棉沙發上,緊閉著依舊精神的雙眼養神思索時,門外就隱隱約約響起,撲撲踏踏的腳步子聲。秦辛巳趕秦富民出來迎接他時,先進到富民家的客廳。秦辛巳以少有的爽朗口吻說:“哎呀呀!我咋都沒想到明年過年還鬧社火哩。且不論我的年齡大了,我一聽到這消息就來勁,就渾身的熱氣騰騰,那是多少年都沒有的感覺了。鬧完社火就是讓我立馬死,我都願意。”秦富民咯咯一笑:“好我的叔哩。你千萬不敢死,咱的社火憑的誰嘛?憑的就是你這個老寶哩。你死了我敢說咱的社火連村口都出不了,你信不信?”秦辛巳沉穩地笑笑:“我咋能不信哩。噢,對了。劉傅莊的老劉打來電話了,說,改革和東明家的事純粹是他沒理解來改革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兩娃娃在談著哩。他不好意思給東明說,讓你給在中間圓場圓場讓兩娃娃好好談不敢置氣。”

呂東明家因未來兒媳引起的無端風波隨即結束。秦漢村到處洋溢著春節前應有的,忙忙碌碌除塵布新的景象。春節的各項活動已經緩緩拉開大幕。秦漢村民藝社社長秦富民心裏燃燒著熾烈進取的旺盛欲火,已經上手春節各活動的有關事宜了。第二章

幾天後,一個殘酷的突發事情在秦漢村高調上演。在尚不足三天的時間裏,就有四個人相繼身亡了。災難發生的直接或間接原因,最終沒有調查明白公布於眾。上報秦漢鎮戶籍室的死亡材料,也均以突發疾病或舊病複發等,難以取證難以反駁的正當理由為最佳說辭,注銷戶口搪塞而過不在重提。一年到頭平安多福的美好日子,終歸抵不過一個突然而至的無情打擊,難以平安度過年關。

災難發生的具體時間及事發過程已經無法查清。唯一確信無疑可以蓋棺定論的是,所有死去的人都將大禮堂倒塌後的堅固大梁,和一人粗的直立柱子搬回了自家屋裏。恐懼凝重的血腥氛圍,頓時籠罩了整個秦漢村大地。往常茶餘飯後歡快喜悅的聊天話題,一度趨於寂寥趨於平靜,最終殆盡消失化為烏有。嚴謹活潑的生活和生產秩序完全被打亂,陷入僵局。秦陽家兒子作為新生生命帶來的無限希望,及吉祥安康的較好兆頭,也被吞噬在重重黑暗之中。整個故園村莊處在難以承受的痛苦之中,苦苦掙紮顫抖不已。

大禮堂倒塌的具體情況無人知曉無法獲悉。報告這件事情的是早上出去鍛煉的老婆老漢們。焦改革趕在秦富民以及其他還未前來拉拾木料的村人之前,到達廢墟現場,臉上霎時沒有了血色,雙腿也抖動的難以支撐難以站穩。他表現出了一輩子極其罕見的,驚慌無知的恐懼表情:“畢了!畢了!這下把大事弄下了,這窟窿誰補的混圈呀!補不混圈了!誰都補不混圈了!命呀!這就是命呀!是秦漢村的命呀!”這是焦改革一生中唯一一次將災難事件歸結於命中注定的巨大劫數的結論之中。除此以外,他難以找到任何合乎邏輯合乎道理的理由,來平複自己的悲涼心情了。

秦富民起先並沒有在意,災難發生的直接威脅,和間接引起的連鎖反應。兩個人一前一後死去的消息傳到村巷及屋裏時,他才突然意識到整個事態的嚴重性。第二天,在倒塌的禮堂廢墟外的曠野裏,用木樁子和粗繩鋼絲已經圍築起了完整細密的防禦高牆。防禦高牆的及時建立,延遲了村莊上空籠罩著的恐怖氛圍的無限蔓延。實際死亡的事情並沒有因此消失,轉危為安。死人還在繼續,同一天裏又死了兩個人。秦富民聽到來人的報告後痛苦絕望道:“希望到此就打住了,再不敢這樣下去了,在這樣下去誰受的了呀!天爺爺呀!你讓我也死了吧!”

一年來順當平安的日子已經接近尾聲,下一年揚風起帆的佳境也漸漸臨近。臘月裏為數不多的幾場潤雪已經融化,沁入土地,氣溫一下子精神到了極點。氣象台的報告與當地的實際出入很大,讓人難以應對,難以相信,難以以此信息作為穿衣勞作的行動指南。這天吃過早飯,大家重新出現在,因普降瑞雪而耽擱幾天,未曾聊天嬉笑的秦明家門前。一度活潑熱鬧的秦漢村閑話中心,又回蕩著人們東長西短問題的朗朗笑聲。來人說:“瘋子,給端些水呀!把人熱的都出水了!”瘋子秦明說:“你來咋把你屋裏的水不端上,來白喝我的水呀!我的水不要錢呀!是天上流下來的!熱水沒有,涼水你要不?”來人說:“好好好,涼水比熱水好。這天氣不知道是咋了,臘月麼咋跟春裏一個天氣呀!瘋子,瘋子呀,你趕緊把水端出來麼!”瘋子秦明端著水出來說:“喊叫啥哩!這不是就來了麼!急的是投胎呀!”來人接過杯子驚訝的說:“哎呀呀!人都說你是瘋子麼!我看你這說話挺靈性的,不像瘋子呀!你這瘋病好了?”瘋子秦明扛出了一條長條凳子,做出鄭重嚴肅的神態說:“我不屑與你們為伍,真正的人才不會說我是瘋子哩!你們眼睛太窄。”“誰眼睛太窄?”焦改革走過大路坐在長條凳子上點燃了紙煙平靜的說。瘋子秦明說:“我沒說你,我說其他人呢。改革,你過年殺魚了你就言傳,我給你殺,絕對殺的幹幹淨淨。你把魚吃了,把魚刺給我屋裏的花花貓,花花貓瘦了,看著怪可憐的。”焦改革說:“你這人就是心好呀,隻要是個命都看在眼裏,比我們這些人強呀!”瘋子秦明說:“唉!都是命呀,能養就養著麼,還能把它失踏了,它也和人一樣麼。”焦改革熱的坐不住了,接過來人的涼水杯:“這天氣真是邪門了,就不像個冬天。”瘋子秦明插話說:“這天氣真怪的,會不會出啥事?”焦改革淡淡的說:“說不上來了,反正呀,這不是啥好兆頭,希望不要有啥事,把今年能熬出去。”

焦改革的殷切希望終歸沒有夢想成真而化為泡影。災難發生的具體時間以及詳細過程,恰恰是在這天夜晚。時間可以確定到後半夜兩三點鍾,而真正搬運大禮堂木料的時間則是第二天的一大趕早了。

秦漢村屬奉泉縣城頂普通不過的一個大村莊。風土人情、禮儀習俗與其他村莊也別無兩樣。唯一可以區別出和其他村莊寨子有所不同的是,秦漢村過去輝煌燦爛的崇實中學。對於這所學校最深刻清晰的記憶,是秦漢村人後來鐫刻在學校裏的一塊紀念石碑上的碑文。全文是這樣述說這所學校的:秦漢鎮中學的前身是楊虎城將軍部屬將領,原省政協常委孫輔丞先生於1938年3月在秦漢村創建的私立崇實中學,解放後交與政府管。1951年至1953年該校一度作為渭南地區初級速成師範學校,1953年至1956年改辦為奉泉縣初級師範學校,1956年更名奉泉縣秦漢中學。1975年秦漢中學高中部搬遷到現此並更名為奉泉縣秦漢鎮中學。秦漢鎮中學是一所具有光榮傳統的學校,孫輔丞先生創辦崇實中學後,自任董事長,以教育救國為宗旨,以培養人才為目標,聘任進步人士執教,其中不少教師是中國共產黨地下黨員。現代著名作家杜鵬程,知名人士種煦、馬致遠、王韻清、李祥生等曾先後在該校任教,高名流、張警忘、周至仁等都曾擔任該校校長。1949年至1951年,西北軍政大學駐崇實中學達一年半之長。秦漢中學是一所人才輩出的學校。解放初期許多學生隨西北軍政大學西進蘭州,報身革命,後來成為國家高級幹部和專門人才,曾任雲南省委書記的薛濤,曾擔任西北鐵路局黨委書記的王錫銀,曾在國務院工作的焦一平,原美國洛杉機無線電總公司副總經理陳丙友,現任外交部駐外總領的李滿長等曾經都是該校學生。1951年1956年,該校為渭南地區培養了一大批教師。1977年恢複高考以來,高考升學率一直位於奉泉縣普通高中之首。自建校以來,該校為國家共培養合格的初,高中畢業生3萬6千餘人,向全國各大專院校輸送了4000餘名優秀學生,先後有多人被清華大學、複旦大學、國防科技大學、浙江大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西安交大、上海交大等名校錄取。

學校搬遷後的秦漢村陷入了難以承受的孤獨與冷寂的氛圍之中。一度爛漫歡快的笑聲,和學生們在天剛擦明時出操鍛煉的陣陣怒吼也戛然而止突然消失,一度繁華鼎盛的秦漢村街道,顯現出無比的空曠和獨處的寂寥。學校搬遷後的房屋校舍也在改革之初的十幾年裏,被偷盜買賣破壞殆盡,大禮堂因作為村委會辦公住宿的最佳場地,幸免遇難保存下來。連著幾年的時間裏,修修補補了好幾次,勉強保持著雄偉大氣的原始狀態。幾年後,焦改革順利的當上了秦漢村的書記。焦改革一上任書記就施展出非凡的辦事能力和執行才能,在尚不足一年的功夫裏,就給村委會建蓋起了兩層洋式樣的辦公場所。房屋已經粉刷裝修,庭院和屋裏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夾雜著汽油味的難聞氣息。為了不使整個辦公環境顯現的單調乏味,他雇請來鎮上花店的花匠,在大門口兩旁空地上,修了兩個大小一齊的花壇,栽種了容易成活生命頑強的冬青樹。多年來一直在破敗不堪灰暗衰老的大禮堂辦公住宿的沉悶氣息,完全蕩然無存了。在新建的寬敞兩層小樓裏辦公住宿,立即昭示出一種傲人的精神和奇異氣質。搬進兩層小樓辦公後,大禮堂就作為秦漢村輝煌燦爛時代的唯一見證,而沒有任何實際利用價值了,每年的修繕工作也隨之終止,任由倒塌了。

這天傍晚和平常傍晚沒有任何區別,生活一如往常激情的運轉著。吃了晚飯,撂下筷碗,抹了嘴角,聽上一曲興奮激昂的秦腔折子戲,正聽到:“冷淒淒,荒郊外,我哭泣幾聲時”突然扭過頭來疑惑的問:“明天不是上會的日子麼?”秦辛巳的媳婦珍秀洗了抹布說:“明天上啥會呀!還不到日子麼。咋了,屋裏還聽不下你了,還要去會上聽,你看看你的胳膊腿還能到會上不能?”秦辛巳佝僂著腰翻著眼睛說:“我這心裏慌慌的,不踏實的勁大,比到會上聽戲的心裏都慌的厲害。去,給我把旱煙拿來,就把村上看我來的那一捆拿來,我壓壓神。”珍秀說:“你不是不抽村上給你拿的煙麼!你不是要攢著,等你快咽氣的時候才抽裏麼?”秦辛巳氣惱了:“叫你拿你就拿,咋這些話些。你個婆娘家倒知道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