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酒肆。
淡淡的酒香彌漫著整個竹樓,若有若無的醉意中夾雜著縷縷清涼的微風,竹樓四麵環和,將中間圍成了一塊空地,空地上被築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湖,這是秦淮和畔一帶最大的酒肆。
湖中心的亭子裏傳來陣陣靡靡之音,那是瑤琴琵琶的合奏,還有江南女子帶著吳儂軟語的腔調,如雨碎荷葉,珍珠墜地,銀鈴相叩,說不出的悅耳。
玉笙吹老碧桃花,彩筆初畫紫金欄。
竹樓兩邊,一邊樸素簡潔,一邊華麗奢靡。
竹樓的一樓並沒有牆壁,隻是用了素淨的白、綠色的絹紗隔了開來,像是一間間獨立的雅間。
簾子外,落花陣陣,飄入了竹樓,停在酒客的案幾上,幾萼嫣然嫩紅,原是桃花。風搖,影移,花枝顫顫,花顏鶯蝶倦倦舞。
臨水的雅間裏,有名獨自飲酒的男子。
他從袖中掏出一隻簫,白玉質地,溫潤精美,通透無瑕。
輕輕抿了一口桌上的酒,放下杯盞,將那玉簫放在唇邊,聲音一揚便吹了起來。
那簫聲迎合著湖中的曲調,卻不似琵琶的調子一般婉轉低回,更是帶了一種空靈的美,仿佛是仙人的引渡,回蕩在蓬萊之上的樂音。
男子一身白衣,一襲墨發隨意地理在了腦後,沒有正式地束起,卻不會感到淩亂,反而有種仙人般的飄逸,風卷起時,揚起了輕軟的絹紗,隱約可以看見他的相貌。
驚鴻翦影,絕世容顏。
那樹上的桃花似乎也為之所動,片片都飛入了他所在的雅間。
湖中心正演奏的女子亦聞其聲,雖然相隔甚遠,看不清男子的外貌,但光是那朦朧的影子便醉人三分,女子們自是心中一動,像是陽春三月裏燕子的尾翼輕輕撥動湖水,留下圈圈漣漪,慢慢蕩漾開了。
如此風華絕貌,確實是不動心也難。姑娘們正為佳麗年華,見著神仙公子,難免仰慕。
正此時,對麵的湖榭上,一名青衣女子坐在雅間,同是飲酒,同是單人,同是臨著水岸。
錦簾輕卷,珠屏斂光,遠看便可知那雅間華麗非常,紫銅熏爐明明滅滅地燃著,若嫋煙,若輕絮。
青衣女子聞著簫聲將目光尋了過去,竟是正對麵的男子,隻是他們中間隔了道湖的距離。
她用素手掀開錦簾,看見對麵的身影,嘴角溢上一絲笑。
那個人,竟是吹簫呢。
既然如此,倒還真巧,她方才從街邊的小攤上買了支紫竹簫,倒可以用來……交個朋友。
她從懷中摸出那隻紫竹簫,反複看了看,覺得挺滿意,便握在手中,用它再次挑開了簾子,不管腳下離地麵還有五尺的距離,便直接跨了出去。
踩著湖麵,如履平地,隻是蓮足在邁出時踏出片片波紋,遠遠看去,仙子淩波微步,羅衫飄忽,這間酒肆似乎成了仙境一角。
她直奔到那吹簫男子的雅間前,用手中的紫竹簫挑開了白絹紗,一個飛身便躍了進去。
那男子似乎是自動忽略了她突兀的身影,而是專心地和著湖心的曲子,心無旁騖。
她也不在意,隻是在他的對麵臥了下來,用手撐著頭,發絲垂落在胸前,她用如削過般圓滑平潤的手指繞著,一圈一圈,然後手指一抽,便散了。
然後她眯起了眼睛,假寐著,卻從縫隙裏看著眼前的人。
風過管弦,細雨微聲,繞指柔,入骨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