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指蓬萊一笑間(四)(1 / 1)

有一縷極細的白煙繞過那人的青絲,嫋嫋然,隻看見山間雲霧、霧中仙人。

樹下,靜靜地立著一個人,衣如雪,發如墨。

她轉身一笑:“師父,我走了。”

他緩步向前,發隨風揚,仙人般飄逸。走到她跟前,點了點頭:“恩。”然後一隻手扶上她的肩,叮囑道:“一切小心。”

她笑得愈深了,掩唇道:“我已不是孩子了。”

他一頓,竟是語塞了——在這雲居山中,她已隨他過了上百年了,有人間的幾世那麼長,早已不再是當初來時的那個孩子了。

麵前的人兒,已經出落成一個佳年的女子,今日之後,她便要一人獨擔這世間的風雨,與他遠去,不知何日相見。

不知該欣慰還是。。。

她卻突然上前一步,緩緩地、輕輕地擁住了他,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然後閉上了眼。

他推也不是,回也不是,隻是定定地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懷裏的人身上有暖暖的熱,不像他一般,透骨的涼,清清冷冷。

她的手環上他的腰間,臉在他的胸膛裏蹭著,他卻一直是無動於衷的姿勢。

細碎的陽光投下了婆娑的樹影,灑在二人身上,明媚而溫暖,頭上落花如雪,紛紛揚揚,飄飄灑灑,醉了樹下的春景,惑了樹下的人。

鳥兒纏綿的語調回蕩在耳畔,婉轉低回,如絲如切,嚶嚶啾啾,宛然間,嚶嚀花語,呢喃鶯啼,聲慢慢,意遲遲,輾轉嫵媚,訴說著不願別離。

他的手終與抬起,卻不是為了回應。

他握住她環在自己腰間的雙手,緩緩拉開,拆散。

她沒有反抗,沒有掙紮,隻是任由他將自己推出懷抱,任由他鬆開自己的雙手,任由他後退一步,與自己隔開一段距離。

汝嫣從來沒有聽過他喚自己的名字,自己也沒有喚過他,隻是叫著‘師父’而已,但是自從王叔告訴了自己他的名字後,她便從來不曾忘記,即便是百年已過,那兩個字依舊印刻在她心間,不曾磨滅。

她張了張嘴,話在嘴邊躊躇了片刻,終是說了出來:“師父的名字,是‘任霄’嗎?”

他一滯,點頭:“恩。”

名字。。。若不是何清那老頭上一次這樣叫他,他已很久不知道名字的用處了,也豁然發現自己原來還有這樣一件東西,常年修行於山間,無人作伴,名字早就失了用途,即便是她,也是第一次提起,與她剛見麵時,他隻告訴她,要叫師父。

但是她的名字,他卻一直記得,雖然他沒有喚過她的名,可是卻從沒忘記。

她的名。。。不如說是她的姓,汝嫣,是一個很古老的複姓了,那時的他,甚至還不曾入這雲居山,隻是自從那場晉亂之後,這個姓氏便銷匿了,現在這世上,被冠以這個姓氏的,就隻她一人了,而且幾乎沒有人知道它的背景來曆,所以她的姓,也成了她的名。

她彎了彎唇角:“師父,”

他低下頭看著她,她笑顏燦爛,美到極至,卻有種凋落的頹敗。

“師父的名字,我不會忘的,不過,我希望師父以後也能喚我的名字,這幾百年來,你都沒有喚過呢。”她如此說。

然後她歪了歪頭,又綻出一朵笑顏,緩緩轉身,抬步離去。

她走得不快不慢,卻是沒有回頭,如平時穿梭在穀中無二。

沒有眼淚,沒有微笑,背麵的她隻是麵無表情的僵硬。

所以,她沒有看到他的唇,念出兩個字,

汝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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