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快樂時光(2)(2 / 2)

我不知道我們走了多遠,至今我仍然不太清楚我們到了什麼地方,也許離吉爾福德不遠。也許那是《天方夜譚》中的術士專為那天拓出的一個地方,我們離開後那地方就永遠被關閉起來了。那是一座小山上的一片草地,草泥柔軟,有遮蔭的大樹,有石楠,還有各色美景。

發現已有人在這兒等著我們真讓人煩惱。我的忌妒心真是太無止境了,我連女人都忌妒。那些和我同一性別的人是我不共戴天之敵人——特別是一個年長我三或四歲,長著一臉紅胡子像一個大騙子的人,他就仗那紅色大胡子趾高氣揚。

我們一起打開飯籃,準備野餐,紅胡子自稱會做色拉(我才不信呢)硬要出風頭。一些年輕的小姐便為他洗萵苣,並在他指導下切菜。朵拉便是其中之一。我覺得我注定要和這人決鬥,不是他便是我大敗。

紅胡子一麵做色拉——我對他們竟吃那種東西而奇怪,我可是怎麼也不會碰那菜的——一麵自薦管理“酒庫”。他真是個機靈的東西,竟把一株樹幹上的洞做成了酒庫。後來,我見他手端一隻盛有半隻大龍蝦的碟子在朵拉腳邊吃飯呢!

自從看到那可惡的人後,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對發生的一切都不曾怎麼清楚地感覺得到。我興致很高,我知道;但那是造作出來的。我粘上一個穿紅裙的小眼睛小東西,一個勁向她調情。她也一個勁接受我的殷勤,不過是為我還是因為她對紅胡子有什麼企圖呢,我就不得而知了。大家為朵拉幹杯時,我為她幹杯,做出因此而不得不中斷談話的樣子,然後又馬上再大談起來。我向朵拉鞠躬時,和她的眼神相遇,我覺得她眼色中流露出祈求。可是,那眼神是從紅胡子的頭上方看我的,我便硬下心腸了。

那穿紅裙的小東西有一個穿綠裙的母親;我覺得後者想分開我們是出於策略。當收拾野餐的殘餘後,大家都散開了。我一個人懷著懊惱和後悔在林間走來走去,拿不定主意是否該借口身子不適而騎那匹灰駿馬飛快逃走——但我不知道該飛往何方。這時,我遇上和米爾斯小姐走在一起的朵拉。

“科波菲爾先生,”米爾斯小姐說道,“你不高興呢。”

我向她道歉,說一點也沒不高興。

“還有朵拉,”米爾斯小姐說道,“你不高興呢。”

哦,不!半點也沒不高興。

“科波菲爾先生和朵拉。”米爾斯小姐帶著一種堪稱老成的可敬的神氣說道,“別這樣了。別因小小的誤會而使春天的花朵兒枯萎。春天的花朵兒發了芽,一旦枯萎便不會再開。我,”米爾斯小姐說道,“根據往日經驗,那是很久以前的、不可挽回的往日經驗,才說這話的。在陽光下閃光的泉水,不應僅僅因為三心二意而將其阻塞;撒哈拉沙漠裏的沃土,不應漫不經心地對其耕耘。”

我渾身發燒,竟燒到那種非常程度,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我隻知道,我握著朵拉的小手吻,她也讓我吻!我吻米爾斯小姐的手。我覺得,我們都已進了天堂最美好的地方了!

我們不再從天堂走下了。我們待在那兒。一開始,我們就離開其他人,在林子裏走來走去;我挽著羞答答的朵拉的胳膊;天知道,這雖然傻兮兮的,可是如果永遠懷有這種傻兮兮的感情,永遠迷失在林子裏,該多幸福啊!

可惜,時間過得太快。我們聽到人們在笑,在說,在喊“朵拉在哪呀”,於是我們走回去。他們要求朵拉唱歌。紅胡子要到馬車上去取琴匣,可朵拉對他說隻有我才知道琴匣在哪兒。這一來,紅胡子就慘了。我拿來琴匣,我打開琴匣,我取出吉他,我在她身邊坐下,我為她拿著手帕和手套,我玩味她可愛的聲音唱出的每一個音符,她是為愛她的我而唱,別人可以喝彩,但和他們一點不相幹。

我醉了,我生怕太幸福了反不會真實;我生怕我會突然醒來而發現自己是在白金漢街,聽著克魯普太太叮叮當當準備早飯。可是朵拉唱著,別的人唱著,米爾斯小姐也唱著,米爾斯小姐唱的是她記憶深處的回聲,就像她已活了一百年。於是夜色降臨,於是我們像吉普賽人一樣燒茶、喝茶,我又像先前那樣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