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路上我更小心地摸索。當我發現寫著“特拉德爾先生”字樣的門在那兒大開著時,我的心跳得好厲害。我敲門。裏麵響起很大的響動,卻沒人應門。我隻好再次敲門。
一個半聽差半文書模樣挺鋒芒畢露的小夥子出來了。他氣喘籲籲的,卻瞪著我,好像是要我用法律來證明我的身份那樣。
“特拉德爾先生在裏麵嗎。”我說道。
“是的,先生。可他正忙著。”
“我要見他。”
把我打量了一會後,那鋒芒畢露的小夥子決定放我進去,便把門開得更大一些,請我先進一個過廳,再走進一間小小的休息室。在那休息室裏,我見到桌旁坐著頭俯在文件上的我的老朋友,他也氣喘籲籲的。
“好上帝啊!”特拉德爾抬起頭後叫道,“原來是科波菲爾!”於是他一下撲進我懷裏,我便把他緊緊抱住。
“一切都好吧,我親愛的特拉德爾?”
“一切都好,我親愛的、親愛的科波菲爾,隻有好消息呢!”
我們兩個都高興得哭了起來。
“我親愛的朋友,”特拉德爾激動得亂抓頭發地說道,他實在不該抓頭發的,因為那已經夠亂了,“我最親愛的科波菲爾,我久不相見的最受歡迎的朋友,見了你我有多高興啊!我曬得多黑!我多麼高興!我發誓,我還從沒這麼快活過呢,我親愛的科波菲爾,從沒有過!”
我也同樣無法表達我的感情。一開始,我連話也說不出來。
“我親愛的朋友!”特拉德爾說道,“你已經那麼有名氣了!我光榮的科波菲爾!天啊,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從什麼地方來的,你一直在幹什麼?”
特拉德爾把我抱進了火爐邊的一把椅子上,然後仍不容我能回答他一字半語,就不停地用一隻手撥火,一邊用另一隻手扯我的圍巾——原來他把圍巾當成外套了。他還沒放下火鉗,就又擁抱我;我也擁抱他,兩個人都笑得擦起眼睛才坐下,然後又隔著火爐握手。
“沒想到,”特拉德爾說道,“你會這麼早就回,卻沒趕上出席典禮!”
“什麼禮呀,我親愛的特拉德爾?”
“天啊!”特拉德爾還和過去一樣把眼睛瞪得大大地那樣叫道,“你沒收到我上一封信嗎?”
“如果是說到什麼典禮的話,我當然沒收到。”
“嘿,我親愛的科波菲爾,”特拉德爾用雙手拉直他的頭發,然後又把手放到我膝蓋上說道,“我結婚了!”
“結婚了?”我愉快地叫道。
“啊,是的!”特拉德爾說道,“——是由哈雷斯牧師主的禮——和蘇菲結婚——就在德文郡。嘿,我親愛的朋友,她就在窗簾後麵呢!看呀!”
那個世上最可愛的姑娘立刻就從她躲著的地方笑紅著臉兒走了出來,我見了大吃一驚。我相信(我也不能不當時就這麼說),這世界上再沒比她更愉快、更和善、更誠懇、更高興、更亮麗的新娘了。我像老朋友一樣親她,誠心誠意地祝他們快樂。
“天啊,”特拉德爾說道,“這團聚多讓人歡天喜地!你變得很黑了!我親愛的科波菲爾!天哪,我真有多高興哪!”
“我也一樣。”我說道。
“我相信我也一樣!”紅著臉在笑的蘇菲說道。
“我們大家要多快樂就多快樂!”特拉德爾說道,“連那些女孩也好快樂。天哪,我得承認我把她們給忘了!”
“忘了?”我說道。
“那些女孩們,”特拉德爾說道,“蘇菲的姐妹。她們和我們住在一起。她們來看看倫敦的世麵。事實是,當——在樓梯上摔倒的是你嗎,科波菲爾?”
“是呀。”我笑著說。
“那麼,得,你在樓梯上摔倒時,”特拉德爾說道,“我正和那些女孩們在玩兒。實際上,我們在玩‘搶椅子’的遊戲,可這在西敏寺廳就不行了,再加上萬一顧客看到她們這樣也會覺得不體麵,所以她們跑開了。無疑,她們現在正聽著呢。”特拉德爾看著另一間屋的門說道。
“對不起,”我又笑了起來,“由我竟引起這麼一場驚慌。”
“我敢肯定,”特拉德爾很開心地接著說道,“如果你看到她們在你敲門後跑走,又跑回來撿從她們頭發上跌下的梳子,再很瘋瘋癲癲的樣子跑開,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我的愛人,你可以把那些女孩帶來嗎?”
蘇菲輕快地跑開了,接著傳來她在隔壁房間引起的一陣轟笑。
“真像音樂,是不是,我親愛的科波菲爾?”特拉德爾說道,“聽起來真悅耳。的確給這些上年紀的房間添了些生氣。這對一個一直不幸孤零零生活著的單身漢來說實在太美妙了,你知道的。這太迷人了。可憐的女孩,她們因為蘇菲出嫁已遭受了很大損失——我向你擔保,科波菲爾,蘇菲是,而且一向就是,最可愛的女孩!——看到她們這麼快活,我就說不出的滿足了。和女孩們打交道非常叫人快樂,科波菲爾。雖然這麼做不太合體統,但的確叫人快樂。”
他有些口吃,我知道這是因為好心腸的他怕我聽了他說的而不快。我十分懇切地表示我同意他說的,我的態度顯然使他大大放心並歡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