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幕一下子安靜下來,他漸漸適應了疼痛。他盯著八十刀那張布滿疤痕的臉,惡狠狠地說:“你這個醜鬼可能不知道,你父親就是我炸死的,之前我不知道那是保密局辦事處,我隻是去治療我的腳傷,你那混蛋父親用肮髒的紗布給我包紮,還別有用心地讓我吸了笑氣,導致我把那三個共黨跟丟了。現在我才知道,你父親害怕我礙著你們的好事,他是故意的。最可恨的是,他還揮舞著一份報告,說經過分析塗哲是我毒殺的,實話說,我本來對你父親沒有殺心的,是你父親鼓勵了我,他用槍指著我,以為這樣可以把我嚇住。你那可憐的父親連端槍的姿勢都不對,他怎麼可能射殺我呢?”“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父親的藥店是你炸的。”八十刀點著頭說。
“你準備為你父親報仇吧!”張幕問。
“嗬嗬,你終於有點明白了,可惜已經晚了。你不想想,保密局為什麼派我來傳達指令?我是懲戒處的人,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剛才說過,在宣布完局座的指令後,我們分道揚鑣,就當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你肯定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我現在告訴你,不但這輩子沒有見過,下輩子也不會再見了。沒有人能活著知道黨國的機密,因為沒有一個人的嘴是死的,隻要有這張嘴,就有泄密的可能,所以你必須死。從你接受任務的那天起,你就已經踏上了死亡之路,隻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我剛才說,保密局不會追究你毒殺塗哲蒸發黨勳琦的責任,局座是這麼說的,為什麼呢?因為沒有機會追究。聽明白了嗎?不是我讓你死,是保密局讓你死,是死了父親的八十刀讓你死,於公於私,你都必須死。你唯一可以得到安慰的是,正如我剛才說的,任何參與這次行動犧牲的同誌,都會被追認為烈士,你也將會被追認為烈士,供後人緬懷。”“你也知道黨國的秘密。”張幕咬著牙說。“是的,有人會製裁我的,像我一直跟蹤你,執行保密局的製裁令一樣,我將像你一樣死去。我跟你不同的是,我知道有人殺我,而你不知道。下一步我要做的是什麼你知道嗎?逃命。亡命天涯,銷聲匿跡。可惜你不能,你無處可逃,因為你遇到了八十刀。”有兩行渾濁的淚從張幕的眼角溢出,他喃喃地說:“我理解黨國,也願意為黨國犧牲,隻是這樣犧牲,讓我真的難以接受。我應該轟轟烈烈地死在戰場,死在搶奪教授的戰鬥中,而不是死在你這個醜陋的疤麵人手裏。”“沒有辦法,你沒有選擇。”八十刀從腰裏抽出一把一尺多長的軍刀,“我會很利索的,殺人是我的強項,你放心,別太緊張,剛開始有點疼,緊跟著快感就把你包圍了。”“唉,這樣好,這樣好……”張幕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無助過,他低聲應著,耳畔八十刀的嗓音讓他像聽電台主持人播音一樣舒服,他順從地把身子鬆弛下來,準備接受死亡的降臨。
八十刀扒開張幕的衣服,用手指按來按去,他準確地找到心髒的位置,把冰涼的刀尖放在那層薄薄的皮膚上。他知道,隻要稍微用力,刀尖就會順著胸骨縫隙滑進去,劃開心外膜,抵達心肌纖維,它不會遇到任何阻力。他屏住呼吸,握緊刀柄,貼近張幕耳邊說:“剛才應該把你的手臂張開釘住就好了,那樣動作看上去舒展一些,像大鵬展翅。行,現在這個造型不錯,我想把你製成標本。你……準備好了嗎?我開始給你做外科手術。”張幕全身又一次繃緊了,像透明的鼓麵,當刀尖接觸到他的皮膚時,他感到心髒有些戰栗,好像它已經知道有一把鋒利的尖刀要進入一樣,他甚至能聽到心髒在呻吟。刀尖帶來的一股涼意,像輕風吹拂,又像羽毛劃過,他全身每個角落都起了一層小米一樣的雞皮疙瘩。
刀尖已經劃破他胸前的皮膚,他閉上眼睛,歎了口氣說,“死吧……”
26
謝曉靜哭了一上午。槍響的時候,她正好從屋裏衝出來。她一聲尖叫,不顧一切地向大門外撲去,但被王大霖攔腰抱住了。
“這是他的選擇。”王大霖冷靜地說。謝曉靜捂著嘴,轉身跑進屋裏,鎖上門,放聲大哭。對於一個剛滿20歲的女孩子來說,一段還未開始的愛以這種方式結束,未免有些殘酷,尤其看到深愛的男人被子彈掀開頭顱。
王大霖一邊命令柳東向北方彙報這邊發生的情況,請求進一步指示,一邊讓教授夫人劉子晨開導謝曉靜,但無濟於事。謝曉靜關在屋裏,根本不肯出來。
其實,王大霖也一時亂了陣腳,被淩晨發生在他眼前的事弄蒙了,他沒有想到身邊挖出來一個埋藏這麼深的特務。之前他一點防備都沒有,這恰恰是他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除了自責,他覺得一陣後怕。如果周啞鳴不是選擇逃跑,而是像昨晚那樣喪心病狂,遭殃的將是他和特遣隊的戰友,他們將犧牲更多的楊樹狀,並危及最重要的童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