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1 / 3)

周啞鳴已被擊斃,但一個更大的疑團漂浮上來,堵在他的心頭久久不肯離去。周啞鳴會不會就是一直在幕後指揮的“蜜蜂”呢?如果是,他為什麼不把槍口對準特遣隊?他完全有時間,也有機會這麼做。他可以槍殺楊樹狀,就應該有決心與能力對特遣隊開槍。還有,在注定失敗的情況下,他竟然沒有傷害教授,連一點點魚死網破的欲望都沒有,這不太符合邏輯。他的死好像按照一個預定好的步驟,必須以這種方式結束一樣。如此輕鬆的撤退,使得勝利的一方很不適應,好像心閥還沒蓋緊,就迫不及待地掀開了,王大霖感到全身上下空蕩蕩的,心裏沒有一點著落。

中午,童笙興衝衝地從畢打街回來了,她手裏揚著一份報紙,臉上洋溢著抑製不住的興奮與緊張。王大霖問:“怎麼?找到那個報童了嗎?”“找到了。”由於興奮,童笙的語調甚至有些顫抖。“哦?他告訴你張幕在哪兒了嗎?”王大霖問。童笙沒有回答王大霖的問話,而是歪著腦袋盯著王大霖左看右看,邊看邊說:

“像,真的太像了,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到底怎麼回事?”王大霖莫名其妙。“你兒子是不是叫王錘?”王大霖腦子嗡的一聲,急忙答道:“是啊,是啊,你怎麼知道?”童笙的表情嚴肅起來,她把手裏的報紙遞給王大霖,說:“今天在街上買的報紙,你先看看吧!”王大霖接過報紙,攤開。童笙把要看的內容指給他,隻見在生活版下麵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刊登著一則尋人啟事。上書:

茲有一少年,名王錘,年十二有餘,欲尋失散多年生父。少年祖籍北方某省,隨母來港,因在市井邂逅一人酷似其父,遂疑父亦來港。父名王大霖(音)。敬請王錘之父,或其他知情者見此啟事後與敝人聯絡。聯係地址:奇力山盧瘦居。聯係人:張幕。

王大霖看畢,渾身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原來跟張幕在一起的那個報童,就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我的兒子……”聽到動靜的教授夫婦,以及特遣隊的隊員們都從屋裏走了出來。王大霖望著他們,眼淚在眼窩打著轉,最終湧了出來。他哽咽著說:“從接受任務那時起,我就知道我丟失的兒子很可能在香港,是蘇行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上級,上級領導臨出發前告訴我的。我忍著一直沒說,怕耽誤大事,可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他們。我經常夢見我從延安臨去上海的那天晚上,孩子熟睡的那個樣子,從那兒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和孩兒他娘。我想他們啊!”王大霖情緒有些失控,“可我萬萬沒有想到,跟張幕在一起的那個孩子,就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王大霖心中的苦隻有自己知道。他不能上街漫無目標地到處尋找,唯一見過兒子的蘇行現在也不知道關押在哪裏。他本來抱著解開這個結的想法興衝衝地來到香港,可迎接他的是一場接一場應接不暇的戰鬥,讓他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根本無法分心惦記他們母子。他內心隱隱痛著,為無法尋找杏姑和兒子忍受著煎熬。

特遣隊隊員們大概從來沒見過他們的隊長如此動情,平時那個硬朗的漢子突然變成了一個失去兒子後特別無辜特別無助的父親。畢虎忍不住大吼一聲:“隊長,快下命令吧!包圍盧瘦居,把孩子從張幕手裏搶回來!”隊員們個個群情激奮。大家心裏都明白,張幕才是最危險的敵人,比梁君凶險百倍,他不像梁君那樣張牙舞爪,而是隱藏在暗處,時刻覬覦著教授,這是最不好防備的。麵對這樣凶殘的對手,你隻有主動迎擊他,而不是一味躲避。

教授走上前,拿過那張報紙看了看,然後撫著王大霖的肩膀,說:“別著急,從這條尋人啟事來看,張幕並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所以孩子一時不會有什麼危險。你現在要做的是,快去把孩子找回來,越快越好,最要緊的是,千萬不能讓他把孩子帶走了。”童笙說:“我分析,王錘可能在街上跟你偶遇過,隻是由於各種原因沒有當麵認你這個父親,回去後他跟張幕提起你,於是蒙在鼓裏的張幕登報替王錘尋找父親。我父親說的對,張幕不知道王錘的父親是誰,要是知道就麻煩大了……處理起來,比較棘手……”她沒有把更壞的結果說出來,畢竟王錘現在暫時是安全的。

聽教授與童笙這麼一分析,王大霖很快冷靜下來,他咬緊嘴角,凝視著四周,然後說:“畢虎、祝小龍跟我去,其他人原地待命,保護教授。柳東繼續給上級發報,時刻注意接收上級的指示。”教授顯得憂慮重重,說:“不行,不行,太危險了,他在暗處,你們在明處,你們三個等於去送死,還是把隊員們都叫上吧,人多力量大,我和老伴,還有童笙在一起,沒問題的,鹹田這裏比較安全,你放心吧!”王大霖搖了搖頭,對教授說:“正如您剛才說的,張幕現在還不知道王錘是誰的兒子,人去多了反而會打草驚蛇,他會懷疑孩子對別人提過他們的住處,比如在畢打街,童笙跟那個報童有過時間不短的對話,不排除張幕就在附近,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王錘就危險了。還是我、畢虎、祝小龍去吧,悄悄接近他,出其不意把他解決掉。”童笙擔憂地說:“千萬不要讓張幕懷疑王錘對我說過什麼,王錘守口如瓶,沒有透露一絲信息。”王大霖說:“他是不會認為我們是看到尋人啟事找到他的,這是他的疏忽。他不知道整天跟他朝夕相處的孩子,是共產黨特遣隊隊長的兒子,如果知道這些,他也不會登報暴露自己的住處了。所以,必須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他,這就是我要帶上狙擊手祝小龍的原因。”童笙說:“這樣吧,王隊長,我跟你們去,畢竟我跟他很熟,而且這次他來香港,我也見過他兩次,他對我沒有防備。一旦發生什麼,憑著我們家跟他十幾年的關係,我還可以充當說客,減少對王錘的傷害。”王大霖想想也有道理,便同意了童笙的要求。午後的奇力山剛剛下了一場小雨,臨近山腳的時候,路變得泥濘起來,有一段路還有積水。畢虎一不小心,卡車的右後輪便陷在一個泥坑裏,任憑怎麼踩油門也衝不上來。王大霖和祝小龍下去推車,多了兩個人的力量果然不同,車像一個掙脫韁繩的怪物,躍著從泥坑跳了出來,黑裏帶黃的泥巴甩了王大霖和祝小龍一身。正巧這時,一個扛著鋤頭的農夫走了過來,王大霖粗通一些白話,他微笑著跟那個農夫打著招呼:“你好!”農夫謹慎地笑了笑,問王大霖:“沒見過你們來奇力山,你們找誰呢?”王大霖說:“找……想向你打聽個地方。”農夫放下肩膀上的鋤頭,望著眼前這個黑黑的漢子,等著他發問。王大霖說:“請問,你知道盧瘦居嗎?”農夫一聽有人問“盧瘦居”,顯得有點意外,他說:“怎麼不知道?盧瘦居是老爐匠家的祖宅,他是我們這兒最大的財主。早在日本人轟炸香港那年,老爐匠就帶著全家到南洋去了,幾年來一點音信都沒有。有人說老爐匠病死在南洋,不會回來了。現在呢,隻有一個姓趙的仆人留下來守房子。你們是老爐匠家的……”“你見過一個男人跟一個小孩在那裏出入嗎?”“見到過,大概是仆人的親戚吧,我想……”“盧瘦居好找嗎?”“好找。你們順著這條山路往上開,大約三裏路,有個岔路,靠左邊,比現在這條路窄,特別陡,那是老爐匠當年專門修的,直通盧瘦居。不過,那條路……”農夫看了看王大霖他們的卡車,“發了幾次山洪,路被衝垮好長一段,車恐怕上不去。”“從岔路口到盧瘦居還有多遠?”“可能還有不到一裏路吧,反正一到岔路口就不遠了。”“好,謝謝你!”王大霖向農夫招了招手,回身上了車。不知怎麼,離盧瘦居越近,他的心就越緊張。他不知道盧瘦居是怎樣的一個局麵在等著他,也無法想象自己的兒子怎樣跟那個惡魔張幕相處。更讓他困惑的是,既然孩子跟張幕在一起,那杏姑呢?她在哪裏?王大霖總有一種感覺,杏姑凶多吉少,他的心更加疼了,急忙催促著畢虎:“快,再開快點!”車速已經夠快了,畢虎緊握方向盤,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前方。這條路由碎石鋪成,狹窄,彎道多,時不時有路邊的大樹倒斜下來,擋住前方的視線。開始上坡了,坡度非常陡,畢虎第一次開這樣的路,又對路況不熟,加上那輛卡車爬坡時特別費力,弄不好癱在路上就麻煩了。他理解隊長的心情,在保證車速的前提下,還必須注意安全。岔路口很快就到了,左邊果然出現一條更窄更泥濘的路。王大霖讓畢虎把車停在路邊,熄了火,四個人下了車,沿著那條泥路徒步向上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