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雖然雪花還在飄,但天已經放亮了。我看到克蕾西達和波洛斯在我們前麵大約三十碼的地方,和步履沉重的人們一起往前走。我慢慢扭頭,看看是否能找到皮塔。可我看不到,但我的目光卻與一個穿著檸檬黃大衣的孩子的目光相遇,她正用探尋的眼光看著我。我用胳膊肘捅了捅蓋爾,我們以絲毫不被察覺的速度慢了下來,讓擁擠的人群擋在我們和女孩之間。
“我們也許需要分開行動,有個女孩……”我壓低聲音說。
這時,子彈從人群的頭頂上呼嘯而過,我旁邊的幾個人立刻倒在地上。人們尖叫著,亂作一團。又是一排子彈,撂倒我們身後的好多人。蓋爾和我趕緊離開大街,跑到十碼遠的一家商店,躲在一排放高跟鞋的貨架後麵。
一排絨毛鞋擋住了蓋爾的視線。“是誰?你能看見嗎?”他問我。我透過一排淡紫色和薄荷綠的鞋的縫隙,看到了滿大街都是屍體。那個看我的小女孩跪在一個一動不動的婦女身旁,正在痛心地嘶喊著,要把她搖醒。又一排子彈穿透了她的胸膛,把女孩一下子背朝後掀倒在地,黃大衣被染成了紅色。看到扭曲著倒下的幼小的身影,我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蓋爾用胳膊肘捅捅我,“凱特尼斯?”
“他們正從我們的屋頂上向下射擊。”我對蓋爾說。又是一陣槍聲,許多穿白製服的治安警被擊斃,倒在飄著雪花的大街上。“正在朝治安警射擊,可槍法並不算好,肯定是反抗軍。”照理說,我們的軍隊已經打進來了,我該感到高興,可我卻沒有感到應有的那份喜悅。檸檬黃大衣完全攫住了我的神思。
“如果我們也射擊,那就得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我們。”蓋爾說。
沒錯。隻有我們才有這種特製的弓箭。發射一箭等於在告訴雙方,我們在這裏。
“不,我們必須找到斯諾。”我堅決地說。
“那麼我們最好等大家還沒有走幹淨,趕快走吧。”蓋爾說。我們貼著牆繼續往前走。靠牆的一麵大部分是商店的櫥窗,每一扇櫥窗上貼滿了汗津津的手掌和驚懼的麵孔。當我們從櫥窗前匆匆經過時,我把圍巾拉得更高,幾乎快遮住了眼睛。在一家擺放著斯諾的鏡框的櫥窗前,一個治安警倚在兩個櫥窗之間的窄牆上,他請求我們幫助他。蓋爾用膝蓋撞擊他的頭部,然後奪了他的槍。在十字路口,他又打死了一個治安警,這樣,我們兩個都有了槍。
“那麼,我們現在應該算是什麼人?”我問。
“瘋狂的凱匹特公民。治安警覺得我們和他們是一邊的,這個時候希望反抗軍別射殺我們,他們能找到更重要的目標。”
我們飛快地穿過十字路口,心裏琢磨著這個新角色。到達下一個街區時,我們是什麼身份,任何人是什麼身份,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沒人看你的臉。反抗軍已經打了進來,好吧,他們有的衝到大街上,有的躲在房屋門口,有的躲在汽車後麵,四周槍聲四起,有人大聲地喊著命令,準備迎擊朝這邊趕來的治安警。隻有逃難者被夾在激烈的炮火中間,他們手無寸鐵、驚慌失措,許多人受了傷。
我們前方的一個堡德被觸發,釋放出滾燙的蒸汽,把附近的人立刻蒸熟了,死者皮膚一律變成了粉色。看到這一切,四周大亂。蒸汽繼續裹挾著雪花四處擴散,遮住了我們的視線,在我的槍管以外的地方全部是一片模糊。治安警、反抗軍、凱匹特市民,誰知道是誰,所有移動的物體都是射擊目標。甚至自己人之間也相互射擊。我也不例外。我心跳加快,腎上腺素激增,每個人都是我的敵人。隻有蓋爾除外,他是我打獵的搭檔,為我警戒著來自後背的襲擊者。我們隻能前行,別無他路,擋住我們去路的一律打死。狂呼亂叫的人們、流血的人們,還有死人遍地皆是。當我們走到下一個街角時,前方的整個街區泛出濃豔的紫光。我們趕緊後退,躲在一個樓梯間裏,眯起眼看著那光線。被光線照射到的人,正遭到某種物質的襲擊……是什麼?是一種聲音?一種波?激光?武器從他們的手裏掉落下來,他們用手指抓住臉,血液從七竅裏流出來——眼睛裏,鼻子裏,嘴裏和耳朵裏。不到一分鍾,所有的人都死了,光線也隨之消失。我牙一咬,開始往前跑,我跳越過了死者的屍體,濕乎乎的血使我腳下打滑,我也不管。呼嘯的寒風夾著雪花,模糊了我們的視線,但我們仍能聽到一陣腳步聲向我們這個方向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