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醒來時,我意識到大家對我仍寄予厚望,不會讓我一天到晚總是沉溺於夢境的。我必須用嘴吃飯,活動筋骨,自己去浴室洗浴。那天我無意中瞥見了斯諾總統,我的心就是一揪。
“別擔心,我救他是為了給你留著的。”醫生說。
她看到我不說話,感到奇怪。馬上給我做了測試,結果我的聲帶受到損壞,可這並不是我說不出話來的原因。最後,科室的主任奧裏利烏斯醫生得出了一個理論,他認為我已成為精神上的艾瓦克絲,我失聲是因為受到精神創傷。盡管人們提出了上百種治療方法,他卻隻說不用管我。所以,盡管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人們卻總是給我帶來各種各樣的消息。關於戰事:在降落傘爆炸的當天,凱匹特就被攻陷了。現在帕納姆國在科恩總統的管理之下。軍隊被派遣到各轄區鎮壓小股的凱匹特抵抗勢力。斯諾總統:他已經被抓起來了,等待著審判。我們小分隊:克蕾西達和波洛斯被派到各轄區報道戰後的破壞情況。蓋爾,正在二區掃蕩殘餘勢力。皮塔還在燒傷病房。原來他還是到了城市中心廣場。我的家人:媽媽埋頭工作,來排解心中的痛苦。
我無事可做時,憂傷和痛苦便把我吞沒。讓我支撐下去的唯一理由是科恩的許諾。隻要這件事做完了,也就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了。
終於,醫生允許我出院。我在總統府邸分到了一個房間,和媽媽住在一起。她幾乎從不在家裏,吃飯睡覺都在醫院。所以照顧我成了黑密斯的事,他要保證我每天正常吃飯、吃藥。這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又犯了原來在十三區時的老毛病,不經允許就在這大宅子裏亂轉。一會兒去辦公室、臥室,一會兒鑽到舞廳和浴室,尋找著奇怪的小小的藏身之處。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堆滿毛皮衣服的衣櫥和書房的一個小隔間,又在一個堆滿廢棄家具的房間找到了一個久已不用的浴缸。我找的這些地方又暗又靜,沒人找得到。我縮了起來,把自己變小,試圖從人們的眼前完全消失。在這寂靜的地方,我不停地轉動手腕上的手環,上麵寫著:精神障礙患者。
我叫凱特尼斯·伊夫狄恩。我十七歲。我的家在十二區。十二區已經不存在了。我是嘲笑鳥。我導致了凱匹特的崩潰。斯諾總統恨我。他殺死了我的妹妹。現在我要殺死他。這樣,饑餓遊戲就結束了……
我發現我也會周期性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知道是出於對嗎啡的依賴,還是黑密斯把我搜了出來。我吃飯、吃藥、按要求洗浴。我倒不在乎水,而是不願看到鏡子裏燒傷的身體。植皮的地方還是嬰兒皮膚似的粉紅色,那些已經燒壞,但還並非無可救藥的地方顯得紅紅的、熱乎乎的,有的地方好像已經融化似的。沒有燒傷的皮膚卻是白色的,毫無血色。我渾身的皮膚就像經過補綴、樣子怪異的破棉被。成片的頭發也被燒焦,餘下的頭發剪得長短不一,就像狗啃的。這就是凱特尼斯·伊夫狄恩,燃燒的女孩。如果僅僅是難看,也就罷了,關鍵是我的這副狼狽樣讓我想起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和這痛苦的根由,以及之前發生的一切。它使我想起了我是怎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變成了火球。
閉上眼睛也無濟於事,火焰在黑暗中越加奪目。
奧裏利烏斯有時會來看我。我對他印象不錯,他不會說些愚蠢的話,諸如,我現在安全啦,總有一天會快樂起來啦,甚至是帕納姆國一切都會好轉啦之類的話。他隻是詢問我是否感覺想說話,如果我不搭腔,他就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我猜他來看我主要是為了打個盹。這種安排對我們倆都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