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一片混亂中,我隻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就是斯諾的笑聲。他咯咯地笑著,隨即一陣咳嗽,一股帶白沫的血從嘴裏冒出來。我看見他身體前傾,血從嘴裏哇哇地吐出來,直到衛兵擋住了我的視線。
當一群穿灰軍裝的士兵向我擁過來時,我在想殺死帕納姆國的新總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審訊、拷打、公開審判。不幸的是,我又要跟那些我愛的人道別了。我還要麵對媽媽,她現在在這世界上已經完全是孤獨一人了。
“晚安。”我輕聲對我手裏的弓說道,我感覺它已經歸於平靜。我舉起左臂,扭過脖子,想去咬住袖子裏的藥片。但我的牙卻咬在肉上,我猛地抬起頭來,與皮塔的目光相遇,他定定地看著我。血從印在他手上的牙痕裏流出來,他的手卻抓住我的藥片不放。“放開我!”我衝著他咆哮,扭動胳膊想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我不能。”他說。當人們把我從他身邊拽走時,我覺得袖子上裝藥的小兜被扯了下來,看到深紫色的藥片掉在地上,看到西納送給我的最後一件禮物踩在一個衛兵的腳下。當人群向我擁來時,我變成了瘋狂的野獸,又踢、又抓、又咬,總之盡一切可能從緊抓著我的無數雙手裏掙脫出來。衛兵把我舉起來,越過憤怒的人群的頭頂向外走,但我仍在不停地踢打,我開始大喊蓋爾的名字。我在人群裏沒有找到他,可我想他知道我想要什麼。給我一箭,幹淨利索地結束這一切。隻是我現在沒有箭,也沒有子彈。他會不會看不見我?不,在我們頭頂,在城市廣場周圍的大屏幕上,每個人可以看到正在發生的一切。他看到了,他也知道,但他沒出現在現場。就如同他被抓時我沒能救他一樣。獵人之間、朋友之間也有遺憾。我們兩個都是。
我完全是孤獨一人。
到了總統府邸,衛兵把我銬起來,給我戴上眼蒙子。我被半拖半拽地穿過了長長的走廊,上了電梯,最後被扔到地毯上,之後,有人給我去掉手銬,大門砰的一聲在我身後關閉。當我摘掉眼蒙子時,我發現自己被扔到了我原來在訓練中心的房間。就是在這個房間,我度過了參加饑餓遊戲和世紀極限賽前那寶貴的幾天。床上隻剩下床墊,衣櫃大開著,裏麵空蕩蕩的,可無論怎樣我都能認出這個房間。
我吃力地站起來,又費了好大力氣脫掉嘲笑鳥服裝。我渾身青紫,也許有一兩個指頭已經斷了。可在與衛兵的爭鬥中,損傷最厲害的是我的皮膚。新長好的粉嫩的皮膚像紙巾一樣被撕扯開,血從精心嗬護後長出來的細胞裏滲出來。可是,沒有醫生過來,我做得太過火了,已經不值得醫治。我蜷縮在床墊上,希望自己在血流不止中死去。
沒這樣的好運。到了晚上,血不流了,我感到渾身僵硬、疼痛、黏糊糊的,可還活著。我一瘸一拐地來到浴室,依照記憶,把水調到最柔和的一擋,不要泡沫和洗發露,然後胳膊肘放在膝蓋上,手抱著頭,蹲在那裏,讓暖暖的水流衝著我的身體。
我的名字叫凱特尼斯·伊夫狄恩。我為什麼沒有死?我應該已經死了。我死了對大家都最好……
我走出浴室,站在門墊上,熱風把我滿是疤痕的皮膚吹幹。沒有幹淨的衣服可穿,甚至一條裹身體的毛巾都沒有。回到臥室,我發現嘲笑鳥服裝也不見了,在原來放衣服的地方放著一件紙質長袍。來自一個神秘的廚房的飯食擺放在那裏,還有一個小盒,裏麵盛著需要我飯後服用的藥品。我吃了飯和藥片,把藥膏抹在皮膚上。接下來,我就要好好想想該如何給自己做個了斷。
我蜷縮著躺在沾滿血跡的床墊上,並不覺得冷,可是身子光光的,隻有一張紙蓋著自己片片嫩肉的肢體。死並不是件容易事——窗戶的玻璃足有一英尺厚。我倒是會打繩結,可是卻沒有地方吊繩子。我也可以把藥片積存起來,然後吞下足以致命的劑量,但可以肯定,我是二十四小時受到監視的。就我所知,此時此刻我肯定出現在電視屏幕上,而評論員正在分析我殺死科恩的真正動機。在嚴密的監視下,自殺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一次,凱匹特再次掌握了生殺予奪的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