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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烏魯木齊,往北有一條高速公路通往新疆北部,千裏之外的終點站,是一向不為外人所知的克拉瑪依市。這大概是全國交通狀況最好的高速公路,不是之一。它是最偏僻的,絕大多數時候,隻有一班往來於兩座城市之間的長途汽車行駛在這條路上。
長途車每隔三天一班,乘客多為兩地牧民,絕少有外地人,所以今天是一個例外,從烏魯木齊發車時,就一下子衝上來十幾個學生打扮的年輕人,霸占了後麵整整兩排座位,一路上不斷聽見他們用漢語高談闊論的聲音,引得同車乘客頻頻回頭盯著他們看。
這是一群來自烏魯木齊某藝術高校的學生,其中半數以上是學校“登山愛好者社團”的成員,打算利用寒假時間見識一下北疆雪山的風貌,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用一周的時間徒步穿越克斯爾山脈,抵達位於新疆極北的阿勒泰地區,然後乘車返回烏市,各自回家過年。同車的另外幾名學生是美術係的,目的是去克拉瑪依市的純天然牧場寫生。
在克拉瑪依市住了一宿,次日早晨,兩隊人馬在旅館門前分開,前往各自的目的地,登山隊臨行前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美術係的蔣小亭臨陣倒戈,站進了登山隊伍之中。這一變化令隊長曹睿有點不知所措。
“你什麼登山設備都沒有,怎麼跟我們爬山,開玩笑。”曹睿撓著後腦勺問。
“沒事,能共用的東西她跟我同用,不能共用的她一會兒去買,再說她也不上山頂去,那些專業用具她也用不上。”周雪站出來替蔣小亭回答,她倆既是同班同學,又是室友,正是她策劃了蔣小亭的臨陣“叛變”。
曹睿無奈,指著蔣小亭問其他幾名成員,“你們都同意她加入?”
“我表示歡迎。”吳小四說。因為周雪的緣故,他跟蔣小亭盡管沒有來往過,但一直都互相知道對方,況且他們倆都來自安徽的許由市,是名副其實的老鄉,在這種事情上他當然挺她。“登山很辛苦,也有一定危險性,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他麵帶微笑地看著她,關照道。
“我曉得,其實……我對登山什麼的沒什麼興趣,我隻想去深山裏欣賞一下純天然的風景,最好是雪景,畫幾幅畫。所以到時你們玩你們的,把我一個留在營地寫生就行。”
“嗯,這就沒問題了。”吳小四轉頭向著曹睿,“那就帶上她吧,反正都是玩。”
“說的是,路上正好可以陪陪某人,免得他一個人寂寞。”沈川拿腔拿調地說出這句話,眼睛一直望著小鳥依人般靠在自己懷中的周雪。吳小四知道,兩人如此親昵的舉動是故意做給他看的,沈川的話也是說給他聽的,這個垃圾男從一開始就在找他的麻煩,想各種法子刺激他。吳小四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但是,為了表現自己的紳士風度,更為了不讓大夥覺得他們在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他對沈川的挑釁一直隱忍不發。當下聽見他如此挑釁的言論,心裏恨得要死,也隻是故作姿態地笑笑,不予理睬。
反而曹睿有點不爽,他瞪了沈川一眼,抬手看了看腕表,說:“8點半了,大家少說廢話,最後檢查一遍自己的東西,沒問題的話這就出發!”
約莫半個鍾頭後,一行七人出了小鎮,走上一條冷冷清清的柏油公路,方向是正北。這是他們一早就設計好的路線,沿著腳下這條路走上個把鍾頭,便可抵達克斯爾山脈--新疆最負盛名的天山餘脈中的一段,目前這地方還處於未開發狀態,除了資深的戶外探險或登山愛好者,極少有人知道這裏。曹睿去年曾跟一支業餘探險隊來過一次,記住了這裏的美景。在他少不了有些誇張的推薦之下,隊員們最終敲定以此地作為活動的起始點,徒步穿越克斯爾山脈,最終目的地是位於新疆最北端的阿勒泰地區,行程全長共計三百公裏左右,預計一周時間完成。
越往前走,路兩旁的人和建築物就越稀少,風也越發大了起來,幸好隊員們都穿著厚厚的防寒服,加上一刻不停地趕路,倒也不覺得冷。終於當腳下的柏油路換成泥土路的時候,對麵遠處開始隱約出現一座座巨大的山影,像一張被罩上了臨摹紙的水墨畫,散發出一種朦朦朧朧的神秘感。
“我們要去的就是那兒吧,終於要到了。”周雪興高采烈地叫起來。
曹睿冷笑一聲,“到什麼,看山跑死馬,起碼還得走半個小時。”
“那也是看到希望了呀!走起來就不累了。”
“我是不行了。”鄧芳芳停下來,大口喘息著,“早知道路這麼遠就該找輛車的,宇啊,要不你背我一會兒?”
朱宇連忙逃開,“得了,你這麼重我可受不了。”
“你說誰重?”
“不不,你不重,我力氣小,背不動你,大俠饒命。”
“少來,必須背!”鄧芳芳一個箭步上前,抓住朱宇,強摁著他蹲下,騎在他背上。朱宇臉上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讓女生們忍俊不禁,男生們則感到無聊至極,尤其是吳小四,自從與周雪分手,他一看到情侶嬉戲打鬧的場麵心裏就別扭--不是嫉妒,而是惡心。這種心態已經持續一年多了,並未減輕。
作為室友的曹睿對吳小四很是了解,在一旁別有意味地朝他咧了咧嘴,吳小四沒有理會。
沿著山穀走不多遠,迎麵出現一條小溪,溪水歡騰,發出悅耳的叮咚聲。眾人就在溪邊坐下,休息了一陣,吃點東西,再往前趕路。山穀裏風勢較小,但大夥兒還是明顯感到氣候的變化--越來越冷,如同一下子從溫帶走入了寒帶,兩旁山坡上也開始出現薄薄的積雪,越往北走,山上的積雪就越厚,兩個小時後,他們徹底走進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