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珠走後,張媽媽見沈老夫人一臉倦容,關切道:“進去小睡會吧!”沈老夫人用手撐住頭,閉目養神道:“就這樣憩一會。”張媽媽見沈老夫人不想進房休息,便立在她身旁,方便隨時伺候。
張媽媽朝門口立著的丫鬟雨薇招了招手,示意那丫鬟進來聽吩咐。那雨薇輕手輕腳走進來,生怕擾了老夫人休息。隻聽張媽媽朝雨薇吩咐道:“老夫人手中的暖爐涼了,重新去備一個。”又道:“讓蘭芷將寧神的瑞腦香點著。”雨薇得了吩咐出門去。
雨薇走後,張媽媽入裏間拿出一件貂皮袍子,替養神中的沈老夫人係上。“麗娟,今天事你怎麼看?”沈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瞅著張媽媽。
“麗娟”乃張媽媽的閨名,這張媽媽在沈老夫人還是鎮遠侯府的庶出小姐時,就伺候在她身邊,有一塊長大的情分。沈老夫人嫁給了沈老爺,她也跟著陪嫁過來。沈老爺病逝,沈家敗落後,大部分下人都散去,隻有張媽媽留下來,她一心一意地照顧沈老夫人和孩子們。在沈家孤苦無依的那些年,是張媽媽陪著沈老夫人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在沈老夫人眼裏,張媽媽名義上是仆人,在心裏跟自己的親妹妹無異。
張媽媽也曾嫁過一個小斯,有過一個兒子。那小斯原先是沈府的家丁,名喚沈德才。沈府敗落後,沈德才出去做起了肉包子生意。因著他一手做包子的好手藝,生意是日漸紅火。張媽媽便拿著沈德才賣包子掙得錢貼補沈府,剛開始那沈德才還惦記著昔日的主仆情分,也不介意。日子長了,便與張媽媽生出間隙來。他覺著自己的婆娘一門心思撲在那孤兒寡母身上,連自己和兒子也不管。
有一天,沈德才在外賣包子回來,走到家門附近,聽到家裏傳來呼天搶地的慟哭聲,他家的門口圍滿相鄰。沈德才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趕緊衝進屋去,他的婆娘正抱著兒子撕心裂肺的哭著,那小孩渾身冰涼,小臉慘白,雙目緊閉。沈德才見到這幅景象,頓時感覺胸口像壓了塊大石,呼吸困難。他衝過去抱起自己的兒子,使命喚著他的小名,可那小身軀丁點知覺也沒了,反倒愈發冰涼起來。
沈德才氣瘋了,他揪起他婆娘的頭發就是一頓狂揍,打得她門牙掉了兩顆,鼻骨斷裂,連頭發都拔掉了好幾塊。張媽媽也任由他拳打腳踢,嘴裏哭著:“我的兒啊!你怎麼丟下你的娘走了!都是我的錯啊!怎麼死的不是我這個苦命人呐!”張媽媽哭得有些神誌不清,開始死勁地抽起自己嘴巴來。
時值仲夏,天氣炎熱,張媽媽的兒子和沈老夫人的小兒子一起去小河邊遊泳。張媽媽覺得天氣炎熱,兩個小家夥也不是第一次去水裏嬉鬧,每次都平安回來,她見河水不深,所以並未加以製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真的就出了事故,兩個孩子在水裏玩了一會後就嗆水起來,等張媽媽發現時,兩個孩子都快不行了。張媽媽想都沒想便去拉沈家小少爺,等她將沈老夫人的兒子救上來後,去拉自己的兒子時,兒子已經沉到水下。附近的人打撈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張媽媽的兒子尋著,撈上來時,那孩子渾身冰涼,早已沒了氣息。
張媽媽的兒子去後,她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看上去根本不像二十五六的人。那沈德才原本就很不滿張媽媽將自家的錢塞到沈家,現在兒子又因為這個女人沒了,於是,他將張媽媽拳腳相加一個月後,給了張媽媽一紙休書,將她趕出了家門。
沈老夫人知道此事後,也甚是傷心,她讓小兒子沈成濟認張媽媽為幹媽,張媽媽覺得自己是個下人,怎能做小主子的長輩,這於理不合,她拒絕了沈老夫人的好意。沈老夫人心裏過意不去,她讓沈成濟發誓替張媽媽養老送終。
張媽媽為沈老夫人倒上一杯茶,無心道:“大夫人近些年來,愈發做得過分起來。”沈老夫人聽張媽媽這麼一說,歎了一口氣,道:“樂容她是心裏苦啊!當年她受了怎樣的委屈,你我可是清楚的啊!”
“這上一代的事歸上一代受,平白要連累兒女。”張媽媽直白道。
張媽媽見沈老夫人聽後不再作聲。又道:“二小姐是個孝順的孩子,小姐昏迷的那幾日,就這孩子最上心了。天天來青竹堂,一守就是一整夜,替小姐你喂藥、按摩,老奴有時偷聽她和小姐你說話,說著說著就抹淚,連老奴都不禁動容。”片刻又道:“老奴倒沒見這段時間哪個孫兒比二小姐跑的勤。真是個乖巧又孝順的孩子!”
沈老夫人聽後也有點意外,傾城這孩子平日裏不親近她,久而久之,自己也甚少理會她的事。隻是沒料到她竟這般關心自己,忍不住歎道:“是個有心的孩子!”
張媽媽見沈老夫人的心弦被撥動了,又道:“這大小姐到底是有娘疼的主,翻年便要嫁到那平西侯府去享福了!哪裏像二小姐,隻比她姐姐小上月餘,婆家還八字沒半瞥呢!”說完一聲可惜!
張媽媽提到沈傾城的婚事,令沈老夫人清醒了不少,當年大夫人李氏從她這裏接走沈傾城就是打著以後找婆家的由頭,到現在,這事半點頭緒都沒有。也怪自己,這些年來自己甚少理會傾城那丫頭,她爹自那人去後也少關注她。這幾年在李氏那裏,那丫頭應該吃了不少苦。沈老夫人是知道李氏的厲害,她給你苦頭吃不說,還是那種有苦說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