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臉又紅了紅,前麵說過,他愛害羞—說,啊,我們家就這個風俗吧,不對,我們家沒風俗,是習慣,習慣是,過九不過十。比如明年我二十九,我家裏就會給我過三十歲啦。
哦。
我覺得很好笑,而且笑出了聲音。
一直沒說話的王奎問,你笑什麼呢?
我就說,按照我們記年齡的方法,張亮奶奶活到一百歲就增加了一年的難度,我覺得還是按他們家裏那方法好,你們說呢?
除了張亮不想笑之外,王奎夫妻都開心的笑了。在他們笑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沒勁,有點想滑到桌肚底下去的感覺,就跟喝了酒一樣。但這天我們沒喝酒。我心裏罵:為什麼這麼無聊?
在飯就要吃完的時候,我才發現,那條狗在桌肚底下找骨頭吃。桌肚底下一根骨頭都沒有,說明這條狗早就到了。我們把肉從骨頭上剔進口中,骨頭交與它負責,看來已非片刻。我們已合作多時。這是人與狗的默契,即便我們初次相見。
所以,我把桌上堆積的一些骨頭也扔給它吃,剛開始它還挺害怕的,漸漸的就放心吃了起來,很凶猛地吃相。張亮看我跟狗那麼好,大概有點嫉妒,所以他也開始扔骨頭,很快,我們兩個陌生人“噓”那麼一聲,這條狗就開始搖頭擺尾了。我們甚至可以伸手摸它了,摸它光潔的背,摸它的腦袋。張亮還誇張地把手伸到它鋒利的牙齒附近,當然,這條狗不會咬他的手。張亮為此居然有點得意,笑得嘎嘎嘎的。
最後—我是說王奎吃過飯想回到床上之前,他提出向我借錢。他說,借點給我。我答應了。問,什麼時候要?他說,馬上我上床睡,坐不住,你們走的時候,小高跟你去你家拿。
張亮說,為什麼不問我借?
王奎說,你要是多,那就借你的,不借他的。
張亮又說,那你還是先借他的,如果要給你,我還得回去籌,今天給不了你。
嗯,就這樣,我們該走了。小高取下了小圍裙,套上外衣,包括梳洗,她已經做好了出門的準備。
我們三個人就各自騎上自行車上路了。那條狗跟我們跑了幾步,停了。然後我回了幾次頭,它站在原地,但越來越遠。
在一個岔路口,張亮和我們道別了。然後隻剩下我和小高一前一後。路上也沒什麼其他的行人。午後的陽光,道路兩側的樹木已逐漸成陰。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總能適時傳來上述的蛙鳴。還是那個原因,我不想用字來表示它們鳴叫的聲音。
路上有些坡子,下坡子無須蹬,所以,軸的滾動和鏈條靜止交互作用所發出的那種聲音十分清晰好聽。我們甚至懶得交談。這不奇怪,我雖然經常咋咋呼呼,但我堅持認為自己不愛說話。小高是個愛說話的姑娘,但因為王奎的病以及陽光、樹陰和我的一言不發,也懶得說話。
我們自行車的聲音真好聽。
巨蛋降臨人間
騎自行車往家趕的時候,在萬壽遇見了張亮。他孤零零地站在車站的站牌下,看見我了,向我猛招手,並老逼老逼地大聲疾呼。是,我的綽號叫老逼。我隻得象征性地捏了捏刹,然後兩腳點地努力將車停下來。等我停下來,回頭看,他離我已有七八十米遠。我的刹車一直有問題。然後我就看見他拐著羅圈腿向我跑來。我很想蹬車繼續趕路,隨著他越向我接近此想法越激烈。真的,我有急事,小區5棟402戶的一個老婦女給我介紹了個對象,她鼓動了我媽,打手機叫我立即回去。說實話,雖然我對相親一向興趣不大,但之前老婦女給我看過那姑娘照片,模樣還很不錯。可以想見,此時那姑娘正兩膝並緊地坐在5棟402戶的客廳沙發上,而且還會偶爾抿一口茶。當然,她不會喝多,喝多了就得上衛生間,上衛生間就會搞出一些聲響。她應該不希望我媽聽到那些,因為我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很了解她,了解她不能確定我媽是否會把那聲音傳遞給我。我很急,不應該讓這樣一個姑娘久等,不應該讓她失望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