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1 / 2)

陸賈醒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個空蕩蕩的庭院。

幽深,寂靜,荒蕪,牆根的野草明顯營養過剩,躍躍欲試要與人的膝蓋一比高低。房梁上結著大大小小的殘破蜘網,風一吹就瑟瑟地抖。微亮的天色下,宅邸裏彌漫著一種陳舊破敗的味道,像壓在箱底幾十年無人問津的破棉襖。

少年的臉上浮現一種很奇特的神色,倘若一定要破譯的話,大概是“臥槽難道這幾天我都是住在這種鬼地方”……

嗯,這座仿佛從誌怪小說裏跑出來的房子,是元夕給陸少年的最後禮物。

用特殊的藥物催長野草,招來蜘蛛一家連夜趕工,外加少女自己挽袖子親身上陣,曆時一日打造出來的陰森大宅。倘若放在千年後,絕對是各位名導拍攝鬼片的不二選,連布景都不用,扛上DV直接開工。

陸少年黑著臉在宅邸裏轉了一圈,最後帶著“真見鬼”的神情推開門絕塵而去。

於是骷髏蠱的目的達到了。

沒有道別,無需挽留,將這一場數日相聚當做山精鬼魅心血來潮的戲弄,對雙方都好。

當陸少年馳騁在北上的路上,這廂元夕懶洋洋地推開咯吱作響房門,鼻子一抽,呀,好重的灰塵味兒……

白朔走在她身後,臉色頗不滿。

這是自然的,憑什麼要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毛頭小子,反倒讓這座宅邸的真正主人搬出去窩在客棧三天?

顯然猜出男人的腹誹,元夕偏頭對他笑了笑:“謝謝,這幾天辛苦了。你坐著,我來收拾就好。”

這一招先發製人真正可惡,她輕巧巧先把話都說盡了,叫別人想發脾氣都顯得下乘。

白朔一言不發,走到廳裏唯一完整的木椅前,皺皺眉,明顯在糾結要不要讓自己的尊臀與這張布滿灰塵的椅子來個親密接觸。

好在元夕很識趣,一看他在椅前發呆,立刻放下手頭工作走過來,麻利地將椅子上上下下清理個遍,然後恭請蠱師上座。

看著少女手中那塊髒兮兮的抹布,再瞅一眼她身上的黑衣,白朔默默歎口氣。

其實呢,家政方麵蠱師也是有一手的。要知道風這玩意除了能高速旋轉殺人無形之外,隻要操控風的人願意,它也可以成為清潔汙垢的好幫手。

半個時辰後,鬼宅煥然一新。

葦草上的露水早已蒸發殆盡,日華灑在這院裏,金燦燦的。立在屋簷下的白朔看著明媚天光,微微蹙眉,轉頭望向一旁的少女。

兩道視線在空中相遇,元夕笑一笑,不等蠱師催促就非常自覺地起身往寢室走。

關門,關窗,拉過窗簾,將陽光深深隔絕在灰磚與黑布之外,直到窗外響起群鳥歸巢的拍翅聲,告訴她又一個白晝已經過去,可以出來和月亮談一下心情聊聊最新的人生感悟——倘若月亮聽得懂的話,她其實很樂意,可惜對方永遠沉默。

有時候元夕想莫非這就是白朔對她之前不斷叛逃的懲罰,讓她毫無意義地揮霍最後的光陰,在這座大宅裏,在這個房間中,在時間的曠野裏。那他真是個天才。

不過經過一年,元夕也慢慢看清楚,這人是很認真地想要救她。雖然不知是出於什麼理由,但他的確一直在為如何保住她的小命而勞心勞力,那些角落裏越堆越高的殘破古籍和埋在地下的失敗丹藥都是證明。

剛發覺這件事的時候元夕嗤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朵七妙蓮在解恨地笑啊白朔兄,讓你腦殘硬生生把它弄壞了,現在知道世事艱辛了吧。

但漸漸地她終於領悟到一件事,就算再有一百朵七妙蓮放在白朔眼前,他還是會輕輕一揮將它們全數掃到地上,看他們枯萎成塵,眼睫都不會動一下。

對白朔來說,如果救回來的是一個人而不是骷髏蠱,就毫無意義了。七妙蓮這種副作用太大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內。

對此元夕隻能攤攤手,道一句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兄台你走好。

亥時過半,月上中天。

咚,咚。

“我進來了。”

象征性地知會一聲,元夕慢吞吞地推開木門,不出意外看到蠱師已經等在那裏了。見到她來,男子放下竹卷起身,朝屋內走去。元夕跟在他身後,看他踱到房間盡頭,姿態悠閑地轉動一個青花白瓷瓶,接著一條密道就出現在書櫃後。

為什麼寧可大費周章上演一場山中鬼屋也不走,因為修建密室實乃一項漫長又費心的工程。要是每被人發現一次就要搬一次家,也許某天元夕也會忍不住考慮直接滅口這種簡單高效的解決方式……

密室建在地下,青石磚砌就,四壁塗以密香。

走到室中央那一口顏色奇異的溫泉旁,元夕眼風裏瞟了一眼身後,但見蠱師在檢查過房內的結界後,就從從容容地出去了。